天王宫,金龙殿大堂内,意气风发、满面红光的洪秀全召见了七王和数十名在战事期间立下重大功劳的将领官员,逐一地给予了封赏,七王被各赐锦袍四件、冠履四套、玉器二色、宝剑一柄、n十名、王娘四名,其余有功人员也都得到了嘉奖,比如唐正财,被封为了“灭胡侯”这个侯爵本来是要封给张乐行的,但张乐行没要,最大、最实惠的嘉奖就是洪秀全允许他们中未曾婚配者被赐予龙凤合挥进行娶妻,南京城内众多男馆女馆在当天取消隔离,家家户户得以团聚,亲人骨肉得以相会,“男女分馆”制度在此时开始走向消解,普通百姓、中基层干部施行一夫一妻制,高级干部可以一夫多妻妾,除此之外,洪秀全还下令大宴三日、犒赏三军,百姓每家每户发放糖果、糕点、鸡蛋、两块豆腐、一条鱼、一小块肉、一小罐油、一点盐巴、一段布匹等,普通士卒可在规定时间内分批入城,探望家人、游玩散心,一时间,几十万军民欢声雷动。原本森然冷清的南京城内各条大街小巷一下子熙熙攘攘,商铺、饭馆、茶楼、小吃店无不热闹非凡,百姓们、士卒们挤满街头,满大街rn如织、人声鼎沸,这座古老的城市一下子由庄严、肃穆变得生气勃勃了,终于从一座战时军管城市变成了和平城市。
金龙殿内的高层宴会上,众王、众高层谈笑风生地大享珍馐美食,不少人已经很久不见,此时齐聚一堂,使得现场气氛愈发热闹。席间菜过五味时,秦日纲忍不住深感遗憾地道:“兄弟九人,人都在,唯独华弟不在,真是可惜啊!我有些想念华弟了,要是他在,人就齐了。”
石达开点点头:“华弟缺席,确实是美中不足。”
杨秀清呵呵一笑:“华弟不回来更好,他在外面快活得很哪!没人管着他了嘛,他可以尽情地左拥右抱、倚红偎翠了。你们不知道,华弟攻克庐州府城时活捉了那个当初射伤宣娇妹子的女清妖李素贞,结果呢,一不杀二不关三不送到天京,而是留在了身边,嘿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华弟已经第三次活捉那个李素贞了,啧啧,据说那个李素贞长得貌美如花,难怪华弟如此怜香惜玉,一次又一次地放了她”
萧朝贵也呵呵一笑:“华弟那小子,表面上老实忠厚,其实呢,也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这就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望向同在席间的洪宣娇,眼神和表情显得意味深长。
洪秀全露出一种略带尴尬又有无奈的笑容:“华胞早晚会回来的。”
“呯!”洪宣娇猛地把手中银筷扔在桌子上,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起身扭头就走。
“宣娇”洪秀全连忙呼唤洪宣娇,但洪宣娇头都不回地快步走出去了。
看到洪宣娇的这个样子,洪秀全只得苦笑着摇摇头,他看向胡以晃,转移话题:“晃胞,二哥已经一年没见到你了,天国定都天京,你还是首次过来呢!你为天国坐镇武汉,辛苦啦!”
胡以晃连忙一脸谦虚地道:“为了天国大业,这都是愚弟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但你确实辛苦了。”洪秀全显得非常动情地道,“你不光坐镇武汉,还大破清妖,为天国拿下了大半个湖北省,真是厥功甚伟啊!天军西征成功,你和达胞是两大功臣。”
胡以晃继续一脸谦虚地道:“不、不、不,愚弟只是按照四哥指令行事,四哥在天京城运筹帷幄之中,我等方能决胜千里之外。”
杨秀清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对胡以晃的识相和知趣感到满意,接着,他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森然地瞄向韦昌辉:“天京的东进、西征、南下都取得了大获全胜,唯独北伐却是裹足不前、战果微薄,北伐天军居然连黄河都没能渡过”
韦昌辉慌忙出席跪下:“小弟知罪!”
杨秀清冷笑一声:“你知罪便好!来人呐,把韦昌辉拉出去,杖责两百!”
现场众人齐齐大吃一惊,对杨秀清的命令无不感到难以置信,眼下正是庆功宴上,高层云集、众目睽睽,在这种情况下把韦昌辉扒了裤子打屁股,韦昌辉以后还怎么见人?他的脸还往哪里搁?另外,打两百板子,数量如此之大,力度如此之重,岂不是要把韦昌辉给打得残废打得瘫痪?还有,韦昌辉虽然没率领北伐军横渡黄河,但他在苏、皖、豫、鲁四省境内一直与清军激战连连,没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有过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过,岂能对他如此重责?
石达开第一个出席半跪:“四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请您高抬贵手吧!六哥虽然没能横渡黄河,但北伐军也未被清妖歼灭,实力不损,来日方长、再战不晚,六哥罪责不严重啊!”
杨秀清冷哼一声:“达开兄弟,你饱读兵书、深谙军事,岂不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及兵贵神速的道理?北伐前夕,我曾交代过昌辉兄弟,北伐宗旨乃星夜兼程、避实击虚、不恋城地、速战速决,倘若他真的牢记在心并且全力贯彻,此时此刻,北伐军早就横渡黄河、打进北京了!咸丰妖头要么成为天国的阶下囚要么成为天军的刀下鬼!天国大业一举而定!他按照我说的做了吗?没有!结果,天国大业目前虽然更进一步了,但咸丰妖头却还在紫禁城里高坐着!天国痛失良机!你说,昌辉兄弟的罪责究竟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石达开顿时语塞。
冯云山勉强挤出笑容:“秀清兄弟啊,昌辉兄弟跟你一样,对天国大业尽心尽力,北伐战事如此,相信他已经尽力了,不如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冯云山副手、二号文官陈承瑢看到冯云山劝说杨秀清,连忙在旁帮腔:“是啊,九千岁,六千岁他已经尽力了”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杨秀清冷冷地看向陈承瑢,“给我滚出去!”
陈承瑢被杨秀清寒冰利剑一样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连忙低下头走出金龙殿。
洪秀全开口道:“清胞啊,这大喜的日子,何必如此呢?你听我一句”
“听你一句?”杨秀清面带嘲讽笑意地看着洪秀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洪秀全的话,“如果事事听你的,天国岂能如此国势大升、国运大开?天军又岂能势如卷席地拿下苏浙皖赣鄂五省疆域?二哥,你说是不是?”
洪秀全顿时被杨秀清驳得哑然无言,他脸色憋涨、面皮发红。
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秦日纲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四哥,二哥毕竟是天国天王,你作为他的臣下,还是应该听他的,另外,我也觉得你对六哥的责罚确实有些过重了。”
杨秀清眯眼看着秦日纲,半晌后,他微微地点点头:“好,既然二哥、三哥、达开兄弟、日纲兄弟都给昌辉兄弟求情,看在众兄弟的面上,就由杖责两百降为杖责一百吧!”
韦昌辉连声道:“多谢四哥!多谢二哥、三哥、达开兄弟、日纲兄弟。”说完,被杨秀清卫兵架了出去,继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掉了裤子,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百大板。行刑结束后,韦昌辉满脸苍白、冷汗如雨,臀部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直接被北王府的随从抬回了北王府。
因为这个插曲,庆功宴上原本热闹非凡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僵化了。
“大伙愣着干什么?继续吃啊!”杨秀清若无其事地招呼着众人。
众人勉强笑着,重新用餐。
这时,两名女官过来上菜,一人端着一盘油炸蜈蚣,一人端着一盘口蘑炖狗肉,两份菜都是洪秀全的,两名女官小心翼翼地把油炸蘑菇和口蘑炖狗肉摆放在洪秀全的面前。洪秀全最爱吃的是油炸蜈蚣,接着就是狗肉所以他才发明了用狗肉祭拜耶稣的奇怪仪式,油炸蜈蚣不必多说,关于狗肉,洪秀全也是越吃越讲究,他只喜欢吃未曾交合的幼年公狗的精肉,再配上产自蒙古草原的口蘑,混合着以文武火炖之,这口蘑一般生长在有羊骨或羊粪的地方,味道异常鲜美,产量不高但需求量却很大,因此,口蘑价格高昂,是中国本土蘑菇里最贵的。这盘口蘑炖狗肉被端上席后,顿时,鲜美诱人的香气飘然四溢。
“二哥,好香的狗肉啊!”杨秀清看向洪秀全,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小弟最爱的就是狗肉了,不知二哥能否忍痛割爱,将您的那盘狗肉赐予小弟?”
洪秀全吃了一惊,他愣愣地看着杨秀清:“这”
“二哥,你有油炸蜈蚣还不够么?”杨秀清看着洪秀全,脸上笑容愈发古怪,“想当初,你还在官禄村当教书先生时,哪想到会有今天呢?那时候,你能吃上白粥配番薯就不错了!什么油炸蜈蚣,什么口蘑炖狗肉,恐怕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吧?我听说,你老家官禄村有首童谣,官禄、官禄,食粥送番薯,乌蝇咬粒饭,追到新街渡!”
“扑哧!”席间几个来自广西的官员将领忍不住笑出声,但赶紧重新忍住。杨秀清说的那首童谣是广西话,只有广西人听得懂,现场很多官员将领和绝大多数女官都来自两江两湖、浙江安徽,自然听不懂。童谣里所谓的“乌蝇咬粒饭,追到新街渡”,就是苍蝇叼走一粒饭,官禄村的人要从家里一路追到附近的镇上,由此可见官禄村的穷困寒酸。杨秀清在这种公开场合下对已经成为天王的洪秀全说起洪秀全当年的糗事,很显然,是在裸地奚落他。
洪秀全面红耳赤,看着眼前的油炸蜈蚣和口蘑炖狗肉,难堪得下不了筷子。
“所以啊,二哥,你有油炸蜈蚣就应该心满意足了,至于狗肉,还是赏给小弟吧!小弟什么都没有呀!”杨秀清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洪秀全面前,大摇大摆地端走了那份狗肉。
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杨秀清。
“四哥”石达开沉声地开口道,“小弟想给您讲一个历史典故。史记郑世家和左传宣公四年都有记载,楚国人向郑灵公进献了一只大鼋,郑灵公命令厨子将其烹煮成羹,邀请众人一起分享,公子宋食指大动,前来赴宴,但人多羹少,公子宋没有被分到,他不顾礼仪,上前把食指伸进郑灵公鼎中蘸点鼋羹尝了尝,因此而惹得郑灵公大怒。此典故便是染指一词和成语染指于鼎的来源。”
“哦?”杨秀清从容不迫地吃着洪秀全的狗肉,“达开兄弟果然是博览群书啊!公子宋染指了郑灵公的鼋羹,然后呢?”
石达开沉着脸,没有继续说下去。公子宋染指了郑灵公的鼋羹,郑灵公大怒,觉察到了公子宋的“不臣之心”,决定杀掉公子宋,公子宋由于郑灵公没有赏赐鼋羹给他,对郑灵公怀恨在心,加上得知郑灵公打算除掉自己,于是先下手为强,杀掉了郑灵公,郑国随之陷入内乱混战,公子宋也因为弑君而在内乱被诛杀。因为一碗鼋羹,郑灵公、公子宋都丢了性命,郑国也因此而遭到一场浩劫,险些灭亡。
杨秀清呵呵一笑:“我们兄弟九人当初结拜时不是说过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二哥倘若连区区一盘狗肉都不愿意赏给我,岂不是只与我有难同当却不与我有福同享?兄弟九人,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不是么?更何况”他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意,“二哥是阿爷阿妈的崽,但是,阿爷阿妈的崽可不只是二哥一个,还有天兄,还有三哥,还有我。”
“是啊,是啊”洪秀全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清胞,你吃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秀清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庆功宴随后在冷清僵化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当天晚上子夜时分,“天父附身下凡”在了杨秀清身上,随即,“天父”被抬进了天王宫。洪秀全从睡梦中接到通报,不得不钻出被窝,起身穿衣,稍微迟延了一点时间进行迎候,“天父”顿时翻着白眼在金龙殿内大发雷霆:“秀全小子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来迎候朕?真是该打!”
洪秀全急匆匆地赶到金龙殿,看到“天父”在发火,连忙向“天父”跪下:“恳求阿爷恩赦小子迟延之罪!”
“天父”嘿嘿地笑了笑:“秀全,天国大业日新月异,朕真是高兴啊!短短一年,天国疆域便从天京、安庆、九江、武汉等几座孤城迅猛扩至五省广袤之地,由此可见,推翻妖朝、平定天下已是指日可待。”
洪秀全跪着不敢抬头:“是,小子不敢忘却阿爷交予的天命大任。”
“天父”再度嘿嘿地笑了笑:“朕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你终日窝在天王宫中大门不出,既未运筹帷幄,也未调兵遣将,你对天国大业、天军战事究竟出了几分力,你心里还不清楚?”
洪秀全心头一震,他明白“天父”的讥笑之意,只得道:“小子虽然才干微末,但幸得清胞、贵胞、云山、昌胞、达胞、纲胞、晃胞、华胞他们的鼎力相助,才使得天国大业能有今日之盛。”
“天父”呵呵一笑:“那么,这么多人里,谁的功劳最大呢?”
洪秀全心头再震,他明白“天父”的话中之话,bp道:“当然是清胞。”
“天父”的声音顿时变得森然冷峻起来:“你知道就好。你和东王都是朕的儿子,东王立下如此盖世大功,你为何不对他进行封赏?区区几件衣服、几色玉器、几个女人、一把剑,就抵得了东王的天大功劳么?”
洪秀全满嘴苦涩地道:“小子当然知道,清胞功劳之大,无出其右、无人能及,只不过,清胞已是东王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子对他已是无以为封、无物可赏。”
“天父”再度呵呵一笑:“朕的女婿夏华原本是明王,被你加封为大明王,难道,东王的功劳还不如明王么?你为何却对东王厚此薄彼、一毛不拔?”
洪秀全连忙道:“小子知道了!小子明天就封清胞为大东王。”
“天父”微微冷笑:“区区一个大字,岂配得上东王的天大功劳?夏华的明王被你增加一个大字变成了大明王,东王也如此的话,岂不是说东王跟明王是平起平坐的?”
洪秀全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爷的意思是”
“天父”沉吟一下,道:“这样吧!东王功劳盖世,一个东王已经难以配得上他了,古往今来的王都是一人一个王爵,东王可身兼两个王爵,东王圣明神武,你再封他为圣王,圣王和东王可合称为大圣东王。”
洪秀全连连道:“阿爷说得极是!一个王爵确实配不上清胞了,他完全能身兼两个王爵。小子知道了!小子明日就给清胞举行册封大典!”
“天父”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住的地方叫宫,东王住的地方为何跟别的王一样都叫府?东王难道没有资格住在宫里?”
洪秀全急忙道:“清胞当然也可以住在宫里!东王府从明日起改名东王宫。”
“天父”哈哈一笑:“如此甚好!朕回天矣!”
“天父”和杨秀清一个回天一个回府后,被大半夜从床上叫起来、被折腾一通的洪秀全在天王宫里已是睡意全无,他知道,清军的江南大营被摧毁了,南京城外的大敌已经没有了,但他仍然无法睡个好觉,因为,在南京城内已经出现了比原先在南京城外更加危险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