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点起一根香烟,缓缓地吐出一团烟气后,他环顾四周,笑了笑:“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毕竟呢,这件事确实有些复杂。想来想去,还是从杨秀清你开始说起吧!因为你正是这一切的根源。”他看着杨秀清并且指名道姓。除了那个子虚乌有的“大哥耶稣”,夏华共有个结拜兄长,他眼下对冯云山、石达开、秦日纲、胡以晃仍然称呼“三哥”、“七哥”、“哥”、“九哥”,对韦昌辉勉强还称呼一声“六哥”,毕竟,秦日纲起初对他见死不救,后来对他施以援手,比起秦日纲,韦昌辉起初对他见死不救,后来则既未对他施以援手也未对他落井下石,算是不好不坏,至于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夏华不可能继续称呼他们“二哥”、“四哥”、“五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资格让夏华把他们视为兄长了。
杨秀清看向夏华,目光惊愕而复杂。
夏华悠然地道:“杨秀清,还记得当初咱们俩在金田村时我对你说的话吗?天阿妈说希望你不要辜负天阿爷的苦心安排,好好地帮助二哥洪秀全打天下,打下了天下也要不忘初心,不能沉迷在酒池肉林和温柔乡里忘了从小到大吃的苦受的罪,忘了天阿爷当初的那番苦心,可惜,你还是忘了。看看你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吧,你手中的权力每天都扩大,但你的权欲却也每天都扩大,真可谓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永不满足,洪秀全好歹是名义上的国主君王,你却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已经犯了大忌,不仅如此,你跟同僚关系极差,萧朝贵、韦昌辉、七哥、哥,还有我,谁不憎恶乃至仇恨你?就算三哥和九哥,表面上顺从你,内心里也是对你很有成见,可笑你却不自知。当你志得意满时,你身边的人却已经在密谋着如何杀你了。洪秀全等人对你的杀心,正是这场天京变乱的起点。对不对?洪秀全?”他转头望向洪秀全。
“当然了!”洪秀全神情癫狂地怪笑一声,“这个东妖,他明明是朕的臣子,却整天骑在朕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朕岂能容忍?更何况,朕不杀他,他就要杀朕了!”
杨秀清冲着洪秀全吼道:“我从来没打算杀你!”
“你还在巧言令色?”洪秀全愈发地怪笑,“你在东王宫里把龙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时机成熟,要朕的命,把朕取而代之,坐朕的龙椅,夺朕的江山!”
杨秀清脸色愕然:“龙袍?什么龙袍?”
洪秀全再度怪笑一声:“你还抵赖?陈承瑢说他亲眼看见你在东王宫里秘密制作了九套龙袍,时不时地身穿龙袍照镜子,还说我穿这身龙袍才像真命天子洪秀全算什么东西,穿上龙袍也是沐猴而冠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正式穿上龙袍了,怎么?你现在却不承认?”
杨秀清猛然醒悟,他怒视陈承瑢:“陈承瑢!你竟敢诬陷本王!”
陈承瑢瑟瑟发抖地低着头。
“啊,我明白了。”夏华点点头,看向陈承瑢,“陈承瑢,你饱受杨秀清的凌辱,在心里对杨秀清恨之入骨,同时,你被杨秀清视为心腹,于是,你为了报仇,在暗中投靠了洪秀全,成为洪秀全安插在杨秀清身边的间谍,你希望借助洪秀全的力量除掉杨秀清并且希望杨秀清早点死,因此,你在洪秀全面前添油加醋地说杨秀清的坏话,甚至凭空捏造杨秀清怀有不臣之心的行为,如此,你在洪秀全和杨秀清之间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加大了洪杨二人之间的猜忌和矛盾,促使洪秀全下定了除掉杨秀清的决心。啧啧啧,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真够阴险毒辣、口蜜腹剑的!”他随即又想通了一个隐情,“恐怕,杨秀清之所以如此信任器重你,是因为你是他安插在三哥身边的间谍吧?呵呵,你居然是一个三面间谍,可真是了不起啊。”
陈承瑢声音颤抖地辩解道:“不是我一个人,两个国兄洪仁发和洪仁达、几位国弟洪仁玕等人、两个国舅赖培英和赖汉英还有蒙得恩!他们都多次进言劝天王除掉东王,他们说,天国的江山是洪家的,不能变成杨家的”
夏华笑了笑,他对此不感到奇怪,就算洪秀全忍受杨秀清篡夺大权,洪秀全身边的那些洪氏皇亲国戚也不会愿意接受“洪家天下变成杨家”这个事实,肯定整天在洪秀全耳边吹风,鼓动洪秀全诛杀杨秀清的决心。
杨秀清恶狠狠地看着陈承瑢:“陈承瑢,你竟敢在背后阴本王?”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夏华冷冷地看着杨秀清,“你把你的部下当成奴才,动辄打骂、随意凌辱,但你又离不开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不对你离心背德?关键时候,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对你落井下石?不只是陈承瑢,还有那个侯谦芳,人家给你卖命卖力,你却把人家的女人给霸占了,你如此刻薄寡恩,人家怎么可能继续为你卖命卖力?侯谦芳其实早就掌握了很多重要情报,但因为仇恨你,所以故意对你知情不报,这也是你眼下满盘皆输的重要原因之一。”
杨秀清顿时神色黯然了下去。
“哈哈哈!”洪秀全又怪笑起来,“这个东妖,众叛亲离,人人得而诛之!”他目光怪异扭曲地看着夏华,“本来,你是朕的妹夫,朕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妖!你们这两个妖,篡夺朕的江山也就罢了,居然还肆无忌惮地践踏天教大义!朕绝不能容忍了!否则,朕怎么对得起阿爷和阿哥!朕的天国不能像清妖的妖朝那样,被你们这些阎罗妖掌控!”
夏华摇头一笑。洪秀全非常痴迷于他的那套天父天兄教义,由于夏华这个“货真价实的圣灵使徒”的到来,使得他坚信不疑自己的的确确就是“上帝次子”。本来,洪秀全是一个胸无大志、目光短浅、小富即安、贪图享乐的人,他其实不太排斥当一个“无为而治、安逸逍遥”的傀儡虚君,杨秀清、夏华等人瓜分了他的权力,他勉强还可以忍受,但是,他无法忍受他的宗教信仰被践踏,他渴望太平天国是他梦想中追求的那样一个“纯洁的政教合一的国家”,然而,杨秀清、夏华等人根本就没有贯彻拜上帝会的宗教理念,杨秀清尊孔,夏华更在孔子故乡公然地尊孔,使得他深感自己的宗教信仰被践踏、被羞辱、被玷污了。一开始,夏华还未崛起,杨秀清一人独霸,洪秀全要对付的就是杨秀清一个,他试图扶植韦昌辉对付杨秀清,这是因为王里,排除杨秀清,萧朝贵跟杨秀清是一伙的虽然萧朝贵一直想独立,但他毕竟跟杨秀清在早期时属于同伙,“出身成分不好”,加上他使用“天兄附身下凡”压制洪秀全往上爬,所以洪秀全对他没好感,不信任他,排除了他洪秀全一开始想把洪宣娇嫁给萧朝贵正是为了拉拢萧朝贵,把萧朝贵从杨秀清的人变成他洪秀全的人,洪萧两人成了亲戚后,两人在利益上就nbn在一起了,萧朝贵自然就对洪秀全有忠心了,洪秀全自然就能信任萧朝贵了,冯云山没有实权,石达开性格孤傲并且不信奉拜上帝会,秦日纲实力弱胡以晃畏缩保守、没有担当,夏华当时也没有实权,在这样的情况下,韦昌辉成了洪秀全的最佳选择韦昌辉工于心计,他为了获得洪秀全的信任,就算他内心里对拜上帝会不以为然,也会在洪秀全面前表现出信奉拜上帝会的样子,但是,洪秀全和韦昌辉还有萧朝贵的暗中勾结引起了杨秀清的警惕防备,杨秀清立刻采取了强有力手段,他架空洪秀全,拉拢萧朝贵,打压韦昌辉,他打击韦昌辉一是为了削弱韦昌辉,二是杀鸡儆猴,震慑石达开、胡以晃等人。于是,在杨秀清连续不断的打压下,韦昌辉一直进展不大,其实力没有太大发展,被杨秀清打压得喘不过气,还被杨秀清派去北伐,被杨秀清排挤出了天京的权力核心,但就在这同时,夏华崛起了,通过厚积薄发的实力积攒和“东进”,夏华一下子拥有了大片地盘和大批军队,使得洪秀全欣喜不已,他决定放弃韦昌辉,重点扶植夏华这个“圣灵使徒”和“妹夫”以此抗衡、克制乃至取代杨秀清,当时,洪秀全没把夏华视为“妖”,当杨秀清试图打压夏华时,他还顶住了杨秀清的压力,一次次地扩大了夏华的实权,但他万万没想到,夏华阴差阳错地被洪宣娇逼得离京出走,继而在外面“原形毕露”,不但试图断绝与洪宣娇、夏秀明的关系,即断绝与洪秀全、洪家的亲戚关系,并且大肆地扩充军队、扩张地盘、扩大实力、扩增势力,甚至“勒索”洪秀全夏华在打下山东省大部分地区后,“逼迫”洪秀全给他扩建三个师的允许,甚至“威胁”断掉从他的地盘向天京供应物资,得到满足后才把从他新地盘内弄到的金银财帛、粮食物资运送了一些给洪秀全,还公然地尊崇儒学,完全地摒弃了拜上帝会的那套,废除了天朝田亩制度,允许老百姓过年,恢复中国传统礼仪,鼓励商品经济发展等等,如此,洪秀全自然惊怒不已,对夏华的态度转为了憎恶,开始把夏华也视为“妖”了。
杨秀清和夏华一前一后“变妖”,洪秀全的处境让他彻底地坐立难安了,杨秀清和夏华是太平天国最强的两个王,先前,杨秀清“变妖”,好歹还能借助夏华对付他,如今,夏华也“变妖”,局势就彻底地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强的两个王都“变妖”,洪秀全除了坐以待毙,似乎已无别策。不甘心引颈待戮以及“天国大业”“拜上帝会大义”就此覆灭的洪秀全开始扶植忠心耿耿的秦日纲,特地派秦日纲前去皖中作战此举受到杨秀清的阻扰,杨秀清将其心腹凌十起派去了,可惜,秦日纲军事才干实在一般,没能立下重大的、可以服众的、可以让洪秀全给他进行名正言顺地扩军的战功。洪秀全只得把目光投在别王身上,他第一个排除了胡以晃,一来胡以晃实力弱二来胡以晃畏缩保守、没有担当并且十分畏惧杨秀清,另外,胡以晃连亲兄弟都会向杨秀清告密胡以晃弟弟胡以旸当初写信劝降胡以晃,胡以晃收到信后转身就去把信交给杨秀清了,实在让人不放心,假如洪秀全拉拢他,他也许转身就去杨秀清那边告密了洪秀全第二个排除了石达开,他不信任石达开,除了石达开的性格问题,他发现石达开跟杨秀清、夏华一样,根本不信奉拜上帝会的那套,石达开曾经短暂地占领过江西省的大片地区,在此期间,石达开根本没有对其治下实行拜上帝会的那套,并且,石达开跟夏华关系很好,最后,在排除东、南、秦、汉、唐、明六王后,洪秀全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萧朝贵和韦昌辉,加大了对此二人的拉拢利诱另一方面,洪秀全试图扶植自己的“洪家人”,比如,他派赖汉英参加二次西征,又试图让表兄王盛均、王盛爵担任军队实权将领,但都没有取得成功,一来,他的“洪家人”缺乏真正的人才,二来,受到杨秀清的百般阻扰。
杨秀清、夏华,都是洪秀全憎恶以及想要除掉的目标,但是,他却几乎找不到合适人选进行扶植以此抗衡、克制乃至取代“东明二妖”。
“你既想除掉我,又想除掉杨秀清。”夏华看向洪秀全,“可惜,我和杨秀清都实力强大,虽然我和杨秀清不是一条心的,但我们两人任何一个都足以实力碾压你,你在正面是干不过我或杨秀清的,于是,你采取了二桃杀三士应该说是二虎竞食之计,不动声色地挑拨我和杨秀清的关系。呵呵,就是楚怀王对项羽、刘邦玩的那一招。秦朝灭亡后,楚怀王虽然被尊奉为天下共主,但他只是一个虚君,众诸侯割据一方,最强的就是项羽和刘邦,楚怀王为了同时灭掉项羽和刘邦,故意宣bsn么先入咸阳者封王,挑拨项羽和刘邦交战。洪秀全,你也一样。王里,杨秀清跟我其实是竞争关系,并且杨秀清忌惮我,不敢轻易地搞我,唯独萧朝贵最恨我,因此,萧朝贵是你杀我的唯一工具至于杨秀清,他的仇家可就多了,最恨他的是韦昌辉,哥和七哥也憎恨他,萧朝贵更是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超越乃至取代他,韦、秦、石、萧四人都可以成为你杀杨秀清的工具。不过,九个王,个参加或者被卷进了这场天京变乱,唯独七哥被排除在外,那是因为七哥实力不弱,并且跟我关系很好,你不敢把他引入这场天京变乱,防止他会成为帮助我的友军,对不对?”
“没错!”洪秀全恶狠狠地道,“但朕真是万万没想到,连秦日纲都变妖了!都跟你同流合污了!亏朕对他信任有加,认为他对朕是赤胆忠心的!可恨啊!朕养他,还不如养一条狗!”
夏华忍住洪秀全侮辱秦日纲的话语给他带来的怒气,继续道:“正如我刚才所说,我跟杨秀清虽然不和,但还远没有到反目成仇、互相攻杀的地步,我知道杨秀清的实力,杨秀清也知道我的实力,我们互相忌惮,不会轻易地搞得两败俱伤。于是,你就像陈承瑢挑拨和你杨秀清一样,暗中挑拨我和杨秀清。你故意升我的官,让我当什么副总司令,又册封我两个新王爵,让我一人身兼三个王爵,你这么做,一是麻痹我,让我以为你相信我,需要依靠我对付杨秀清,三哥”他望向冯云山,“洪秀全派你和洪仁玕到我的领地里找我,就是利用你们麻痹我,他知道我尊敬你,而你又忠于他,他让你和洪仁玕在我面前倒苦水,说他希望我收回废除洪宣娇明王娘身份和夏秀明幼明王身份,就是要让我认为他现在比以前更加需要我、依赖我了,让我认为他绝不可能动我,从而让我对他掉以轻心、放下防备。”
冯云山脸上浮出了微微的愕然之色。
夏华接着道:“麻痹我是其一,其二是杨秀清,杨秀清看我实权越来越大,又看到我和洪秀全关系再次变得亲密无比,于是,他又恼恨又产生了危机感,他为了发泄恼恨,加大了对洪秀全的威逼、欺凌、羞辱,如此,洪秀全表面上狼狈不堪,实际上内心里笑开花,为何?因为我在得知杨秀清变本加厉地欺辱洪秀全后,就会进一步地相信了洪秀全现在非常需要我、依赖我,就会进一步地对洪秀全掉以轻心、放下防备,可事实是,洪秀全不但想要除掉杨秀清,也想要除掉我。再说杨秀清吧,他看我实权越来越大,自然焦躁不安,他急切想要盖住我,可惜,他发动的二次北伐和二次西征都失败了,没能让他得到提升威望、增强权势的机会。在这其中,捻军,成为洪秀全挑拨我和杨秀清的一个重要的诱饵。我和杨秀清,谁吞并了捻军,谁自然实力大增。然而,事实是,我比杨秀清更有胜算得到捻军,为什么呢?因为韦昌辉与捻军首领张乐行关系亲密,在张乐行的面前,韦昌辉肯定不会说杨秀清的好话。洪秀全你知道这一点,因此,你故意加大诱饵分量,宣布捻军归顺后可以将其改编为7个师,如此,杨秀清更加急躁了,你的这7个师分明就是给我增加的,他怎么能不着急?不仅如此,还有四川,你故意放出风来准备让七哥去打四川,而七哥跟我关系很好,并且七哥打四川时离不开我的水师部队,那么,四川被打下来等于是我的。收编了捻军,吞掉了四川,杨秀清就彻底不是我的对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杨秀清以前对我没有杀心,他也不得不对我产生了杀心,因为,他在公平竞争中已经彻底地输给我,你成功地了我和杨秀清的关系,加剧了我和杨秀清的关系恶化。洪秀全、杨秀清,我说的是不是?”
杨秀清苦笑一声:“是的,就是华弟你说的这样子。我知道你实力强大,自然不敢对你玩弄阴谋诡计,我想在公平竞争中盖住你,但我根本竞争不过你,我没有办法,只能杀你了。”
站在夏华身边的洪宣娇顿时怒不可遏:“就因为你要输给我丈夫,所以你就要杀我丈夫?什么狗屁理由!亏你还说得好像你是身不由己、被迫无奈似的!第一的位置难道天经地义地就是你杨秀清的?既然你的本事没有我丈夫大,就应该让出位置!还有,你不是他的四哥吗?他不是你的十弟吗?他对你一直都很尊敬,你却在背后密谋杀他!我呸!还有你!”她怒视洪秀全,“你跟杨秀清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亏我以前把你们当成兄长!亏我以前敬重你们!想不到你们竟然这么卑鄙阴险!”
“怪朕?他如果不变妖,朕怎么会对付他?”洪秀全仍然一脸怪笑,“他们两个,原本都是朕的手足,既然他们变妖了,朕只好对付他们了!他们两个就像两条恶狗,朕就故意地扔出一根又一根骨头,让他们抢!看他们狗咬狗!哈哈哈”
“你”洪宣娇大怒,夏华拉住她:“你跟他计较什么呢?”他看向杨秀清,“你很清楚捻军内部的事情,说明捻军内部有高层人员给你通风报信,告诉我,是谁?”
杨秀清叹口气:“苗沛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