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从险峰上有巨石砸下,殷羽所在马车的马受了惊,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殷羽从马车之中出来试图拉住缰绳却毫无用处,不说她此时身体虚弱毫无力气,就算是她身强体健之时也难拉住受惊的马。
蒋衡骑着骅骝竟一时间追不上,随即从骅骝身上扯出勾绳甩向飞奔的马车,勾住后将那勾绳的另一端拴在骅骝身上,如此果然起了效用,马车疾驰的速度稍有减慢,但是这时马车忽然压过一块儿不小的碎石,马车瞬时向悬崖方向倾斜,由于马车重量的牵扯,鞍具从马身上撕裂下来,马车急速向悬崖下坠去。
蒋衡先前勾在马车上的勾绳牵扯着骅骝向悬崖方向移动,蒋衡立即从骅骝身上跃下,用手去拽绳子,只是马车重量毕竟难以忽视,一人一马逐渐往悬崖方向滑去。
殷羽一手抓住勾绳,一手从衣中摸出红削短匕,砍断了勾在马车上的那段绳子,随即将匕首放回衣内,双手抓着绳子往上爬。
蒋衡面上染上忧色,但声音依旧沉稳,“别怕,我拉你上来。”
“可笑,你觉得我会怕么,这样的场景,我十岁的时候就经历过。”
殷羽向上爬的间隙不禁回想起九年前,自己那时候刚刚十岁,身体还没有长好,力量不足,功夫也不好,不爱说话不喜与人交际,只有袭风一个朋友,总之各方面都很差劲。
在那个一片漆黑寂静的夜晚,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刺激到了母亲,母亲盛怒之下亲手将她推下了暮迟顶峰,她弱小的身体在呼啸而过的山风之中急速下坠,就像断了翅膀的雏鹰。那个时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因为她完全没有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在向下坠落的过程里,她下意识的向下看了一眼,暮迟之下漆黑无尽,犹如一个巨大的深渊,就像是一个怪物张开大口等待着她落入其中,她心中颤抖,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这样,必须要活下去,没有任何原因,她只是单纯地想活着,不想死。
也许是命运眷顾,暮迟山的山壁上有许多坚韧无比的藤蔓,她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抓,藤蔓很滑她下降的速度极快,巨大的速度冲击让她一时间根本无法停下来,幼嫩的双手在急速而剧烈的摩擦之中迅速被折磨得得血肉模糊,鲜血将翠绿的藤蔓染得鲜红,在微弱无比的月光照耀下依旧清晰可见。
不知这样摩擦下滑了多久,年幼的殷羽用双脚蹬住山壁,终于停了下来,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敢想,只是觉得在刚才那一瞬没有坠下去摔成肉泥,当真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她停住的位置距离暮迟顶峰的距离遥不可及,惟一的选择就是依靠着藤蔓慢慢地从这里滑下去,落在暮迟山的脚下。
她抓着藤匍匐在山壁上稍稍缓了一会儿,在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便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抓着藤蔓慢慢地向暮迟山脚滑去,起初她还觉得可以坚持,但是到后来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痛无比,仿佛要断掉一般。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渐渐地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她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就好像在飞翔一般。这时她的脑子猛然惊醒,她就是在飞翔啊,而且是急速的向下坠,她猛地咬了自己的舌头,舌尖立即渗出血来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舌尖传来的巨大疼痛让她立即彻底清醒过来,身体也由于疼痛稍稍有了些力气,她再次抓紧了藤蔓,掌握节奏向暮迟山脚滑去。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安全落地的时候她因为脱力全身都在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那个时候她早已麻木,所有感官到丧失了知觉,不会怕也不会痛,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连续的颤抖一直持续,在沙沙作响的晚风中,没过多久她的意识便彻底消失。
殷羽从回忆中抽回心神,拼命抓住绳子慢慢地往上爬,她遇到过无数险境,经历过常人丝毫无法忍受的折磨,但每一次她都挺过来了。
这一次,她也不会死,绝不。
袭风,还在等着她回去
蒋衡向上拉,殷羽自己也在拼命地向上爬,很快殷羽就到了悬崖旁边,蒋衡拉过殷羽的手正要向上拉,黑衣刺客却已杀到,挥剑猛地向蒋衡的后心刺去,蒋衡躬身拉着殷羽迅速转身躲过这一击,随后猛地用力将殷羽彻底拉上岸。
蒋衡揽着殷羽向远离悬崖的一侧带去,黑衣刺客再次袭来,蒋衡挥剑招架,这时又有一名黑衣刺客杀到,想要偷袭蒋衡的后背,殷羽冲到蒋衡身后用手抓住了急速而来这一剑,蒋衡杀完眼前的刺客转身时便看见殷羽单手抓着剑,鲜血顺着她的双手淌去,触目惊心。
蒋衡趁机将手中的剑刺到那刺客的胸膛,黑衣刺客立时倒地,几乎是同时殷羽也倒了下去。
蒋衡半跪在地上将殷羽抱在怀里,“你干什么?”
殷羽嘴角挂着略显苍白的笑,“这一次救了你,我可不欠你的了。”话音刚落她的便眼神开始涣散,喃喃地说,“我不能死,袭风,还在等着我回去”声音越来越虚,她眼皮垂下,昏了过去。
“殷羽,醒醒。”蒋衡扶着殷羽脑袋的手感到一阵温热,久经沙场的他对这种感觉熟悉无比,来自心底的恐惧逐渐弥散开来,他从下面缓缓抽出手,上面早已鲜血淋漓。
方才殷羽被蒋衡拉着坠在悬崖边,蒋衡为了躲避刺客的那一剑而迅速转身,殷羽身体虚弱无比根本来不及闪避,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崖壁上,崖壁的石头坚硬无比,殷羽的后脑当即被撞得鲜血直流,只不过强撑着没倒而已,帮蒋衡挡完那一剑,她却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蒋衡迅速撕开衣服为殷羽包扎头部,并未注意到再次袭来的刺客的夺命一击,幸好苍术和商陆即使赶到,替他挡住所有攻击。蒋衡为殷羽包扎好后,将她抱起靠到山壁上,加入了与黑衣刺客的混战之中,最终所有的黑衣刺客全都被杀光,蒋衡,苍术和商陆三人也都受了一些伤,但都未伤到要害。
蒋衡派人将所有的黑衣刺客放在一起,足足有二十人,这些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手中的剑几乎雷同,可见这些人全都是出自一处,蒋衡再看这些人的手指,根据指腹间的老茧可以断定这些人全都是常年握剑,并且指骨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形,可见他们大都是自幼练剑,长时间的握剑致使指关节变形,甚至增生。除此之外这些人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什么标志性的特征能够证明他们的身份。
蒋衡看向商陆,“刚才和这些人交手的时候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有,有一点莫名其妙的熟悉,但却并不十分明显。”
“没错,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人和三年前在邺城袭击我们的那些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而这些人无非就是沈家养的死士或者诛夜阁的人,那么也就是说三年前那些人很可能就是诛夜阁的人,他们的任务才是杀我,而当年殷羽和袭风不过是诱饵。”蒋衡说道这里,神情一顿,看来在三年前诛夜阁里就有人要除掉殷羽了。
当年他们两人同为弃子,如今想起不免让人有些感慨。
这些人的尸体如今已毫无价值,蒋衡命人将这些人就地掩埋。
刺客的命运大都如此,终有一日,他们会死在刺杀任务中,也许会身首异处,甚至是暴尸荒野,就算身归黄土坟上,也不会有刻着他们姓名的墓碑。世人只知他们生前作恶,杀人如麻,却没有人想过他们也有他们的无奈,而这大概没有人愿意回去思索。
蒋衡走到殷羽身边,轻声唤了几声,她还是没有醒,军医过来给她头上的伤口缝了几针,上药,重新包扎好。随后蒋衡将殷羽抱上新准备的马车安顿好,叫来苍术,“把她送到清灵寺,交给母亲,请母亲为她解身上的毒蛊,随后你再放出消息就说诛夜阁的殷羽重伤坠崖,下落不明。”
“是,公子。”
“一定要让她活着。”
“遵命。”苍术说完看着马车禁闭的帘子,心中不免有所疑惑,公子竟这般看着这个女子,也不知是有何打算。不过尽管苍术的心中有所疑惑,他还是会按照蒋衡的要求来办,绝不违背。
苍术驾着马车先行离开,蒋衡帅兵正常赶路,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再遇到伏击,队伍顺利回到北齐京都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