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衡带着二人将贺礼送了,便在沈府家奴的引导下一路去了宴厅。夜曦到了那里再次开了眼界,那里与其说是宴厅,倒不如说是一座水上楼台。
那楼台远远望去浮于一片宽阔湖面的正中央,四道飞桥分别从四个垂直方向延伸到楼台之中,飞桥的两旁均有花灯装饰点缀,映得湖面炫彩斑斓,明艳非常,宛若七彩银河落九天。
那水上楼台四面飞檐,上铺各色琉璃竹瓦,龙勾凤滴,上下分为三层,每层均分为数个隔间,外设抄手游廊,供作观赏。
在飞桥之上行走,晚风簌簌萦绕耳边,放眼望去皆是五彩霞斑,夜曦感觉自己仿若走在仙境一般,闭目轻嗅这风中有清香来袭,她寻着香气转去却不料撞到了蒋衡,睁眼时便见蒋衡一双清眸正看着她,原来这香气是蒋衡衣服身上的熏香,让她颇为尴尬,她略微一哂以示歉意,随即向旁边挪了挪。
蒋衡没有理她,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自顾自在前面走了。
到了那楼台的正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间比较宽敞的正厅,正厅之中设有戏台,几个伶人正在台中唱戏,此时唱得是对花枪,那腔调拉得颇为长,夜曦凝神听那句唱词,待到终于唱完时险些喘不过气来。
正厅两侧皆有楼梯,蒋衡代表的是靖西候府,自然是座上宾,三人拾阶而上一直到了三楼,一楼人最多,热闹非凡,二楼渐渐少了,到了三楼,游廊里几乎没什么人,向前望去只有一个穿着白色素衣长衫的公子站在那里眺望远山。
那公子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这便是邺城文武双壁之一俞家俞慕白,面似清风,一弯浅笑,微微颔首,“宗宪,多年未见,我瞧着你倒是越发沉稳内敛了,回到京中,可还适应?”
蒋衡点头致意,“尚可,多谢挂念。久离京城,不知俞老丞相如今身体可还康健?”
“祖父闲时注重舒活筋骨,如今倒还硬朗,与我这个年轻人想必都不差些。”俞慕白目光扫到夜曦,凝滞了一会儿,随即笑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谁,生的这般钟灵毓秀倒是比女子也丝毫不差,让人见了眼前一亮。”
“她是我的侍女,想来见见这沈府的繁华,便跟过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像是个姑娘家,不知姑娘唤作何名,如今芳龄几许?”
蒋衡再三强调不许她乱讲话,夜曦看向蒋衡,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她才说道,“奴婢夜曦,年纪我自己也不知晓,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
“姑娘这是何意,怎会不知自身年龄?”
“额,我给忘了。”
俞慕白浅笑,“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我只是觉得姑娘像我家中的一位故人,关心则乱,倒是失了礼数,二位莫怪。”
蒋衡闻言看向商陆,商陆见状朝俞慕白一拜,随后便拉着夜曦离开了。
“俞四公子来得这般早,倒是很有闲情雅致。”
“今日家母邀了些姑娘小姐到家中做客,说是赏花谈心,实则寓意为我挑选一位良配,被一群千金小姐围着着实有些招架不住,遂拿这事为由,才得以脱身,我倒是羡慕宗宪你,你的婚事可没人敢管。”
俞慕白比蒋衡尚虚一岁,如今二十有二,确实早该婚娶,但由于俞慕白一直无意此事,这才拖到现在。不过蒋衡如今二十有三都没有婚娶,也不见他家里着急,而且俞慕白这话说得蹊跷,倒是让人心中更加怪异。
蒋衡失笑,“你和我不同,自然不能和我相比,我看你还是早些把婚姻大事定下来,免得俞老整日替你操心。”
“你我二人在外有个邺城双壁的名号,你尚且长我一岁,你都未成亲,我怎么好意思早一步完成生平第二大事齐家这一项?不过如今看来倒也快了。”俞慕白说完便只笑不语的看着在阁内看戏的夜曦。
蒋衡转身眺望远处,淡淡地说了句,“她不是。”
“那这就怪了,我瞧着倒是像得紧,若说不是倒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是,但世事难料,无可辩驳。”
“既然不是,你竟待在身边,倒更让人觉得奇怪,三年前并未见过她,想来是回京后才带回来的,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俞四,三年未见,你怎么倒越发像个长舌妇人了?”
“京城的风气便是如此,难免不受沾染,不比那北境的朔风清凛。”
“寻常人家的女子,没什么好提的。”
“那位公主殿下你都避之不及,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如何入得了你的眼?找了十年都杳无音讯,你才归家数日,随便一挑便寻来个这般模样的,恐怕不太可能,为今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你从北境带回来的。”
“都说俞家四公子是只狐狸,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当,若我是狐狸,宗宪你算什么?”
“我只不过是一介武夫。”
俞慕白失笑,“宗宪你是在同我说笑吗?威慑戎狄十万狼兵,靠的可不是一己之勇,而是这无双的智谋。”
“慕白,我知道有些事肯定瞒不住你,不过既然她不是,她的事便与你无关,与这皇城中的任何人都无关,如今,她只是个不听话又有些蠢的侍女。”
俞慕白一副了然的神色,挪揄道:“宗宪,像你这般的性子,既是答应了便不会再反悔,从前我和晋王兄都以为,若是找不到那位,恐怕你是不会娶亲了,却不想你竟然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数年前的那一诺,如今怕是要不作数了,不过,姑姑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你,晋王兄和我们俞家人亦不会怪你。”
“你想多了,既然是承诺的事,便不会食言。”
俞慕白闻言正色道:“宗宪,你不必如此,毕竟是婚姻大事,而且姑姑临终前说只要你等到二十四岁,若还是没找到那丫头,这桩婚事便作废,她并没有说你不能娶别人,姑姑是最能体谅别人的人,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这是我的事,就不劳费心了。”
俞慕白叹气,“你呀你,就是这驴脾气,谁的话也不听。”
“与其操心我的事,你还不如趁现在无事赶紧去寻个良人回家。”
蒋衡的话音刚落,楼梯口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随即便出现一个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步履轻盈,五官玲珑好似黄莺一般的小女子,那小丫头看见俞慕白立即笑得面若桃花,放缓步子捏着小裙子款款而来,这便是沈太尉的掌上明珠,沈家四小姐沈临枝。
蒋衡见了嘴角染上不可察觉的笑意,看向俞慕白道,“如今我这嘴倒越发金贵了,说到便到。”
世人皆知蒋二俞四是邺城文武双璧,其实倒还有一桩美谈为世人称道,那便是沈家的这对兄妹沈霄行、沈临枝,是文武双璧的克星。
沈霄行处处与蒋衡蒋宗宪针锋相对,沈临枝时时追着俞清俞慕白到处跑,这兄妹二人着实让蒋二俞四颇为头疼,如今二人皆来府中拜寿,倒是给这兄妹近水楼台的机会。
蒋衡见状不再停留,直接进了雅间落座听戏。
沈临枝三两步小跑到俞慕白面前,险些一高兴就跳到他的身上,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想来是早有先例,教训惨痛。
“俞四哥哥,刚才我听到有人说你来我们家了,我心中半信半疑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高兴死我了。你真的是俞四哥哥吧?”说完便伸手抓住俞慕白的胳膊捏了捏才作罢。
俞慕白看着蒋衡一副安心看戏的样子,笑得无奈,“临枝啊,今日沈老太爷过寿,想来安宁公主定是要来的,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啊,留得蒋二公子如今一个人在这里孤单寂寞。”
“啊,太子殿下来了,宁儿姐姐正和他给爷爷拜寿,一会儿拜完寿定是要过来的。”
俞慕白看着蒋衡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带着笑咬着牙说道,“是吗,那真是快些过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