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追凉散,
平桥步月回。
笙歌归院落,
灯火下楼台。
在回来的路上,蒋衡身子笔挺地坐在马车内,一如去时端方雅正,只是皱在一起的眉头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头疼难忍。
夜曦轻声问道:“公子,我给你按摩一下头吧。”
蒋衡淡然道,“不用”
“公子,你不用强撑着,我不是外人,你头疼我知道,我又不会笑话你。”
蒋衡闻言看了夜曦一眼,夜曦吓得又向后缩了缩脖子,喏喏地道:“公子,你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今日就是你要骂我,我也要对你动手了。”
夜曦说完便凑过去蹲到蒋衡面前,伸手去摸蒋衡的太阳穴,却不料此时马车忽然急停,两人的身子由于惯性继续向前,加之夜曦蹲在车内最是不稳,险些仰过去,幸好蒋衡及时抓住,不过好像有些用力过猛了,直接将夜曦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夜曦不负众望,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蒋衡的怀里,此时两人心口相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彼此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咚,咚,咚
随后几乎是同时,心跳的节奏被打乱,变得杂乱无章,飞快无比,就像要从嗓子儿里跳出来一般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你这醉鬼,真是不开眼,要不是我停得及时,你就要被踩死了,还不快滚。”
商陆隔着帘子说道,“公子,是个醉酒男子,方才走到了路中,老李这才及时停住,您没事儿吧。”
夜曦闻声立即从蒋衡怀里脱出去,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事儿”
夜曦说完便见蒋衡一双清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这眸子比素日里更亮,像九天银河里坠落凡间的两颗最亮的星,若是细看,其中却似乎又有着些许朦胧,好似阑珊的灯火。
夜曦盯着这眸子移不开眼睛,看得有些痴了,蒋衡却忽然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将她再次带回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嘴里似乎还呢喃着,重复着两个字,“别走,别走”
夜曦僵在蒋衡怀里,动都不敢动,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后来发现自己憋得喘不过气来时,她才反应过来此时自己又回到蒋衡怀里。
蒋衡夜间招魂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走”
夜曦怕他的声音被外面那两个听到,立即伸手轻轻地拍蒋衡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般,轻声安慰道,“好,不走,不走。”
蒋衡闻言确实安分了不少,嘴里不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丝毫没有松的意思,她试图掰了掰他的胳膊,发现只要她一动,他就会像招魂一样,呢喃:“别走”
夜曦内心泪奔如滔滔江水,好吧好吧,我不走,我蹲在你面前被你抱着不走。
如今我的脚都蹲麻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夜曦一路将就着,在她已经脚麻到感觉不到脚的存在时,终于回到了靖西侯府。
在商陆进来发现这诡异的一幕之前,她用手戳了戳蒋衡的后腰,发现他果然醒了过来,她轻声说道,“公子,到家了,你醒一醒,该下车了。”
夜曦趁着蒋衡迷糊的时候,终于再次从蒋衡的怀里脱了出来。这时商陆掀了门帘,一股凉风吹进来,让人瞬时间清醒了许多,蒋衡先一步从马车上下去,站在外面等夜曦。
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夜曦下来,向车里望去,夜曦正坐在车里锤脚。
夜曦悻悻然道:“公子,要不你先走吧,我脚麻了,锤好了再走。”
蒋衡难得地眼神有些温柔,轻声道,“过来”
夜曦被他这少有的温柔惊艳到了,脑子还未有所反应,身体却无比诚实地挪到了门口。
蒋衡随即伸手将夜曦抱在怀里,进了侯府的大门。
商陆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小跑着跟在后面。
夜曦在蒋衡将她抱起之后,头脑便处于混沌之中,一直在怀疑是不是方才蒋衡被掉包了,眼前这个恐怕不是个假货。
蒋衡抱着夜曦一言不发,步履平稳地回到了自己房中,外人丝毫看不出来,而事实上他此时不仅醉了,而且醉得厉害。
蒋衡将夜曦放在床上,随即自己也坐到了床上,将夜曦的脚抬起来搭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揉着。
夜曦此时根本顾不得脚麻这件事了,蒋衡给她揉脚这件事的冲击力过大,夜曦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宴席上偷喝了酒,此时醉得厉害的是她自己而不是蒋衡。
夜曦回过神来便立即抽回了自己的腿,“公子,不必了,我自己揉就好,您喝了这么多酒,想必身子乏了,早些休息吧。”
蒋衡闻言点了点头,夜曦松了一口气,幸好人虽然醉了,但还是能听进去话的。
夜曦正在窃喜之中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腾空了,随即又落了地,只不过这地,是蒋衡的床。
蒋衡方才点头之后便将夜曦从地上抱到了床上,还给她脱了鞋,随即也给他自己脱了鞋,将两双鞋并排放到了塌下。
脱完鞋之后便脱下自己外衣,放到了床边,随后转向夜曦,伸手便解开了她的衣带,夜曦吓得立即裹紧自己外衫,屁股向后挪了挪,“公子,你清醒一点啊,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商陆本来候在外面,原本想蒋衡喝了酒身体不舒服可能会有所吩咐,却不想听来了夜曦这句嚎叫,随即不再停留,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离开。
蒋衡眼神澄澈地看着夜曦,好似一个懵懂的孩童,声音亦十分柔软,就像传说中会吸人精气的鬼怪在迷惑人那般,夜曦好似那些话本子中的书生,此刻当真是有些被勾了魂似的,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待她回过神来,自己的外衫早已被蒋衡放在了床边,二人均穿着素白的长褂中衣相对而坐,若不是衣服的颜色不对,他们倒像是新婚之夜,行房礼前羞怯而对的新婚夫妻。
蒋衡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床上,随即自己也躺了下去,手握住夜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夜曦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蒋衡此时是醉了,不知是把她当成了哪位相好,可她没醉啊,怎么能也跟着干这种糊涂事儿呢。
若是蒋衡明日早晨醒来,见自己和他躺在一处,以蒋衡极为注重约束自己,做端方君子的性子,盛怒之下,还不把她一剑给劈了。
夜曦心中发虚,动作轻快地从床上跳了下去,转身便跑,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蒋衡手握着。手没抽回来,倒是又把蒋衡给弄醒了,蒋衡眼神迷离地看着她,问道,“去哪儿?”
夜曦干笑两声,“公子你先休息,我下床关灯,你快躺下。”
蒋衡却直接下了床,牵着她的手走到了灯的旁边,直接将灯吹灭了,丝毫没给夜曦任何表演的余地。
室内一片漆黑,蒋衡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声音沉沉地说道,“别害怕,我保护你。”
夜曦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几岁小孩儿会怕黑,不过蒋衡这醉酒之后与平时的反差也太大了些。
醉酒之后有吵架发脾气的,有撒泼犯浑的,有胡说八道的,也有吐露真言的,却从没有像他这种喝醉了会像一个小孩子这般粘人的。
蒋衡又将夜曦按到了床上,手还轻轻拍着她的侧腰,嘴里念念有词,“乖乖睡觉,我一直在旁边陪着你,有我在,谁也没法把你偷走。”
夜曦扶额,他不仅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还把她当成了比他还小的孩子,竟然还会哄人睡觉。
今晚夜曦的眼界被开阔得无边无际,至此一晚之后,夜曦已经不是昨日吴下阿蒙了。
不过,蒋衡只有蒋逸这一个弟弟,难道他以前竟是这般哄蒋逸睡觉的,光是想想,夜曦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沈府折腾了一晚上,又被蒋衡闹了一路,夜曦着实是有些困倦了,被蒋衡按在床上这么轻拍着,她竟没出息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