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出现在太和殿上,激起不小的躁动,所产生的影响力比起皇帝不早朝都毫不逊色,殿上众人皆为之侧目,不免有交头议论者。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晋王殿下不是过起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么,竟然会来上早朝?”
“可不是吗,真是稀奇,前些日子还听说殿下去了东海游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晋王不管那些品头论足者,端正地站在最后面,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五皇子魏承勇人如其名,是个骁勇狠辣的人物,被认为是和当今陛下最像的皇子,前些年一直在镇守东境,今年年初才被调了回来。
晋王到了大殿不久,魏承勇穿着黑色铠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见了晋王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呦,我是不是昨个儿宿醉了还没醒酒,怎么在朝上见到了大哥。”
晋王温煦一笑,“不是五弟没醒酒,是为兄今日辰时醒得早,闲来无事,想着已经许久未来参与早朝,便过来听一听,不成想倒让五弟糊涂了,倒是为兄的不是。”
魏承勇尚武,一身武艺,瞧不起晋王整日寄情山水诗词歌赋的行为,冷哼一声,不愿多言站在一旁。
八皇子魏承招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如今年年方十七,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若只看面相便是活脱脱一个尊贵的少年郎,但他私下的行事却绝不是个少年能做出来的。这几位得势的皇子要么有忠臣辅佐,要么重权在握,单单只有他考得得却是皇帝对他的喜爱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魏承招的生母郑妃容色冠绝六宫,温柔体贴最得明帝的宠爱,魏承招自小便被他的母妃调教得心细如发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因着遗传了母亲的容貌,生了一张好皮相,有一张翘嘴,最得明帝的喜爱。
郑妃的娘家便是靖西候如今夫人郑氏的家族,郑家是最近几十年才兴起的家族,根基并不深,这母子俩没什么大的依仗,却靠着皇帝的荣宠,让这后宫和朝堂没人敢轻易的得罪。因为在这诺大的王朝,皇帝便是最大的依仗。
因着还在娘胎里时,郑妃被沈皇后陷害早产,魏承招打小便身子弱,发育得晚,见了晋王微微一笑,伸着一双胳膊便朝着晋王的身子抱了上去,声音还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清亮,“大哥,你可算肯回来了,承招想死你了。”
晋王回抱魏承招,“许久未见,小八又长高了。”
魏承招闻言松开晋王,笑得欢喜,“是吗,那感情好,这些日子母妃一直在让太医院的老头子们给我调配方子,让我吃那些极为难吃的大补之物,如今有了收效,也不枉母妃的一番苦心。”
晋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自然,以后多去练练跑马射箭那些,对长身体有好处。”
魏承招略微点头,“多谢兄长。”
不多时,太子殿下魏承勤便出现在了晋王的身侧,魏承招见了太子便收敛了笑颜,向后退了几步,显然是既不喜欢太子又有些惧怕。
太子见了晋王诧异道,“皇兄,许久未见,今日怎么想起来上早朝了?”
晋王捏了捏魏承招的肩膀,站在他的身前,对太子笑道,“本王是陛下亲封的晋王,职责所在,理应上朝述职,听三弟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我出现在这里了?”
太子笑中带着嘲讽,“哪里哪里,王兄言重了,臣弟可是很怀念从前王兄在朝堂之上大展雄风的日子。”
晋王不卑不亢地说道,“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重现。”
太子讨了个没趣,“臣弟拭目以待”
蒋衡和俞慕白相继来了,三人不动声色地相护看了一眼,便都各自站到了自己位置。
没多久明帝便出现在太和殿阶梯之上,文武百官拜,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俞老丞相上前呈报,“陛下,荆州大面积暴发瘟疫,具体原因不明,据统计死者已经达到数百人,并且有逐步扩大的趋势,昨日荆州知府派人呈上情报,请求朝廷救援,还请陛下明示。”
明帝沉思片刻,“这种情况,我朝历来都是派皇子带医者进入疫区,主持救治,各位皇儿可有主动请命者?”
明帝此话一出,诸位皇子皆低着头装起了哑巴,让坐在大殿之上的明帝颇为尴尬。
太和殿寂静了片刻,晋王缓缓走上前来,躬身道,“身为长子,儿臣自当主动为父皇分忧,儿臣愿意前往疫区主持救治一事,恳请父皇批准。”
殿下众人皆十分诧异地看着晋王,一脸不可置信,更有甚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晋王来上朝便已经是稀罕事了,晋王竟然还主动请缨去救治疫情,这还是远离朝堂,游历山水的晋王吗?
太子上前道,“王兄历来不喜欢参与朝政,今日为何竟如此积极?”
晋王冷笑,“百姓罹难实乃社稷大事,身为长子,我理当为父皇分忧,身为臣子,我有责任替陛下分忧,主动请命,难道有什么错吗?”
太子辩解道,“王兄误会了,我只是想说王兄久离朝堂,想来对处理这些事不免有些生疏。”说完便朝明帝一拜,“父皇,儿臣深处太子之位多年,跟在父皇身边学了许多东西,比皇兄更懂得该如何主持救治疫情之事,儿臣亦愿意替父皇分忧。”
太子话音一落,五皇子魏承勇上前道,“二位哥哥一心为父皇分忧,但也得着眼实际,爱惜自己的身体,那疫区灾情严重,我老五的身子不似二位哥哥金贵,定能不负父皇所托,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五皇子虽然是军旅出身,但却也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方才的一番话言辞恳切,既向皇上表了忠心,表面上是在心疼晋王和太子的身体,却又借机嘲讽他们二人身娇体弱,难堪重任。如此一来,赚足了话头上的好处。
八皇子魏承招身子弱,自然不会前往疫区自讨苦吃,但他深知此时不是抢功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向父皇表决心。除了皇长兄晋王,他的这几个皇兄没有一个真心想去疫区主持事宜的,却一个个表现得英勇无畏,为国为民的样子,既是做戏,怎能少了他。
魏承招迈着纤细的双腿上前,眼中含着泪,有些羞愧地弓着身子,声音喑哑地说道,“父皇,几位哥哥心系百姓,忧国忧民,儿臣纵然身体单薄,很可能抵挡不住疫病的侵袭,但儿臣亦无所畏惧,愿前往疫区为父皇排忧解难。”
明帝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身子虚弱的儿子自卑的低着头,便忍不住心疼,“招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不好,朕还不知道你,你就乖乖在宫里待着,朕不许你去。”
魏承招有袖子擦了擦眼睛,“是,父皇。”随即退到一边。
五皇子见了他这幅样子,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废物。”
魏承招垂头看着地面,闻声却好似没听见,只是看着地面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寒了三分。
明帝见这几个儿子个个怀着心思,一时间也不好决断,“诸位爱卿觉得选谁更合适呢?”
兵部何修出自沈太尉门下,是个实打实的太子党,上前道“陛下,疫区灾情尚未控制住,十分凶险,臣以为,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实乃千金贵体,臣以为,太子殿下不宜前往。”
蒋衡冷声道,“何大人此话未免有失偏颇,其他皇子亦是陛下的子嗣,何尝不是金贵之躯,既是为国为民,又怎能有如此多的顾虑。”
何修自知失言,退到一旁。
俞慕白浅笑道,“臣以为太子殿下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太子是储君,最能代表陛下,太子殿下前往疫区,岂不是更能体现陛下忧国忧民的良苦用心。”
沈太尉上前道,“陛下,荆州离京城有百里之遥,救治疫情少则一月,太子殿下有诸多事物要处理,依臣之间,太子殿下前往并不合适。”
明帝略微点头,“太尉所言在理,那以你所见谁更合适呢?”
“晋王殿下宅心仁厚,处事沉稳,亦有为陛下分忧之心,老臣倒觉得是不二人选。”
沈太尉巴不得晋王感染瘟疫病死在荆州,俞老丞相闻言面色并不好看,但是这毕竟晋王自己下的决断,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反驳,遂绷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明帝看着俞老丞相,忽然问道,“俞爱卿,你怎么看?”
“老臣以为既是为国为民,诸位皇子都想为陛下分忧,哪位皇子去都是一样的。”按照道理来讲,晋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怎么也不忍心把自己唯一的亲外孙往火坑里推。
明帝沉思片刻,“既然这样,赴荆州主持救治瘟疫一事便交给晋王。”
“儿臣谢父皇。”
“承毅,此去路途遥远,再加上疫情来势汹汹,此番前往一定要万般小心。”
“儿臣定当不忘父皇嘱托。”
太子听见明帝对晋王的关心之言,心中难免生出嫉妒之心。他只比晋王小了两岁,他永远不会忘了十年前,晋王这个前太子有多受宠,父皇有多喜爱他,几乎眼中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他被父皇冷落了十年,如今为何还要回来?
下了早朝之后,太子走到晋王身边,“王兄,今日朝堂之上当真是惊艳四座啊。”
“三弟过奖了,与三弟的辉煌无限比起来,这还算不上什么。”
“王兄可是有了重返朝堂之心?”
“三弟莫不是脑子胡糊涂了,我是封王,怎可离了朝堂?先行一步,告辞。”
太子望着晋王的身影,有些捉摸不透,对着旁边的沈太尉说道,“舅舅,你说魏承毅他安的什么心?”
沈太尉走过来说道,“殿下,不管他此时安得是什么用心、想要去做什么,既然他出了京城,咱们让他有去无回便是了。”
太子嘴角上扬,“这倒是,路途遥远,疫情严重,有得是机会。不过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等他到了疫区再动手也不迟,以免父皇起疑。
虽然这个时候魏承毅在朝上没什么什么名望,父皇对他也不是特别亲近。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即便杀了他,那也只能是父皇,若是别人,那便触怒了父皇的威严,父皇一定不能容忍。”
沈太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殿下的思虑比以前更周全了,比以前更像一个太子了。”
“承勤能有今日全靠舅父提点。”
沈太尉摆摆手,“太子殿下过奖了。”嘴角却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