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恭敬地接过那血玉坠子,抿着嘴笑,“夜曦在此谢过先生。”
说完却神态微变,眼神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夜曦知道先生是一番好意,不过夜曦虽是个小小的侍女,却也有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第一,无功不受禄,第二,来历不明的东西不收,第三,不熟的人送的东西不收。”
“如今全靠先生指点迷津,算不上有什么功德,自然受之有愧,不过如今小女子与先生相交一场,既然先生抬举,夜曦也不好驳了先生的面子,这坠子夜曦便收下了。
“只是血玉非比寻常,相传每一件血玉重现于世都自有它的故事,夜曦心中好奇,想劳烦先生给讲一讲这坠子的来历,日后常常带在身上,便是旁人问起也有个说法。”夜曦说完眨了眨眼睛,一双灵动的杏眼极是俏皮可爱。
这丫头是想通过这坠子间接打听他的背景吧,真是个精怪的丫头,拐着弯套他的话,从悯生瞧着她纯真的样子,不怒反笑。
想捕鸟儿还需撒些小米,更何况他想套住的还是个极有主意的丫头,反正他藏在后面的事都是二十几年的老黄历了,让她知道些也不妨碍,反倒能让这小兽觉得安心,对他放松警惕。
从悯生指着那红莲血玉坠笑道,“这坠子是我们家祖传的老物件了,这么说你也不明白,倒不如我先给你讲一讲我们族里的事,你听了便明白了。”
“我们家族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离群索居的,地方很偏僻,人迹罕至,我们族里的子弟都聚居一起。”
“某一天族里的长老脑子不知为何转了个,觉得应该为家族广散枝叶,而不该偏安一隅,于是便将族内的兄弟们分配到了全国各地,让我们各自发展,壮大家族力量。
“后来我们的同族的兄弟分为几支渐渐融入到了俗世,和常人无异,家族日益壮大,名声鹊起,为了防止有人假冒族内兄弟,族中长老便用比较罕见的血玉作为信物,来方便沟通,族内雕的血玉都是独一无二的,旁人仿造不出来。”
夜曦心下不免猜测从悯生的家族到底是做什么的,听起来倒像是做生意的。
不过血玉却是世上少有的东西,但听他说起来似乎他们家族有很多这坠子,难道他们家族做的是玉矿生意?
但是细想却又不大可能,主要还是血玉的形成实在太过诡异,甚至有些恐怖,在诸多世人眼里,血玉其实是不详的物件。
血玉的形成与尸体有关,若是较真,应当算是陪葬品。
富贵人家去世后嘴中大多有含玉的习俗,若人刚死会将一块玉塞入其口中,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华丽的血玉。
再由盗墓贼将那血玉从尸体中取出,辗转卖到市面上。
血玉的形成需要诸多条件同时存在,真正流传到市面上的血玉更是少之又少,从悯生的家族竟然有这么多,难道他们家族竟是盗墓贼?夜曦越想越觉得可能。
夜曦瞧着眼前的红莲血玉坠,一想这坠子被一个死尸含了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如今从悯生竟然要她日日带在身边,便不免有些心悸,这是为她好还是害她?
从悯生瞧着夜曦一张娇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忌惮地盯着眼前的坠子,好像那是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马扔出去,便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不要怕,这是我家特制的血玉,那红色虽的的确确是人血,却不若世面上那些血玉从死人口中抠出来的,具体做法不能告诉你,但却十分干净,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夜曦抬头看了从悯生一眼,你说没有就没有啊,谁信啊。
夜曦想着自己以后免不得要麻烦从悯生,也不好一再推辞这血玉坠子,敛了敛心神,当着从悯生的面将那坠子塞到了衣袖里,“先生放心,既是答应的事便没有反悔的一说,日后我定会将这坠子带在身上。”
夜曦恭敬一拜,“日后恐怕要常常麻烦先生,夜曦在此先谢过了。
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公子如今在府上,我须得回去了,免得让他心中有异。夜曦告辞。”
从悯生略微点头,声音醇厚地说道,“这是我的宅子,白日里没人,你想找我的时候,便直接过来,这是钥匙,你想何时来都没问题。”
夜曦听着便心中觉得有些暖,拿了钥匙,又行了礼才快速离开。
夜曦前脚刚走,贯众便走了进来,深色之间流露出忧色,“尊长,您就这么轻易地把血玉送出去了?我看她还挺嫌弃的。”
从悯生想起那张忌讳的小脸,便忍不住笑,“也不算是什么珍贵东西,我看着有眼缘,送了便送了。”
“这可是族内特许您的信物,便如同护身符一般,一旦亮出来,族内的兄弟谁敢不从?天下人趋之若鹜,千金难求。
全天下就这么两件,您已经送出去一个了,这个还怎么往外送。若是收了的人珍惜您的情意,也不是不可以,她倒好,揣在兜里跟个大凶之物一样,忌讳又嫌弃。”
从悯生笑而不语,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有什么,不过是两个物件而已,若能护她平安也算是尽了它的本分,就算是两件都送了出去,也还不清她当年对咱们全族的恩情。”
贯众闻言沉默不语,半晌才有些迟疑地说道,“恩主早已逝去,她不过是凑巧长得像而已。难道您还觉得她重生了不成?”
“人死如灯灭,我就是再盼着,也知道这不可能,但谁说这丫头便是她呢?还有另一种可能。”
贯众看着从悯生笃定的神情,便有些茫然,但却也不好追问,尊长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回来。
从悯生收敛神色,正色道,“让宫里和蒋府的人盯得紧些,既是答应的差事便一定要办好。与各处的兄弟都知会一声,说是坠子已经送了出去,让他们都知道些轻重,若是谁敢不敬,削了族籍便是。”
“尊长放心,各地的兄弟们心中都拎得清楚。”
“这些日子家里怎么样?我倒是有点想小五小六小九和十四这几个小崽子了。”
贯众闻言便笑,“这些日子家里一切都好,前些天结生和四喜吵了起来,结生嘴笨,吵不过,凭着跟您偷学的本事,在四喜茶水里做了手脚,四喜愣是大着舌头整整一天,只要亦说话就向外面喷口水,四喜气得提着棍子找到结生的院子跟他干架。”
“长寻去拉架,不小心被四喜的棍子给打中了,少年脾气,到最后拉架的比打架的闹得都要欢。”
从悯生眼中染上笑意,“结生就是这样蔫儿坏,四喜这张碎嘴终于有人来治治了,长寻总爱凑热闹,看戏不怕台高,他怎么可能去拉架,不在两边煽风点火倒好不错了。那小十四呢,他们四个总凑在一块儿,他干什么去了?”
“宁虞少爷在旁边喝茶笑着看热闹,三个人都挂了彩,回去定要受罚,三人一看这怎么行,合起伙来倒打一耙,到三长老那告宁虞的状,说是宁虞欺负人,想办法让他们三个打架,自己倒在一旁看好戏。”
“三长老为人严谨,哪管什么孩子心性,就给当真了,转身就罚了宁虞出门历练,现在宁虞少爷还被拘在太平村的铺子里头忙活。”
从悯生想起往事,眼中有些迷离,忍不住嘲笑,“多少年了,三长老还是那个死脑筋。”
贯众并未注意到从悯生脸上的寞落,自顾自说得欢,“其实倒不是特别忙,因为宁虞少爷样貌好,品性温和,这些日子到铺子里的倒是有不少是家中有待嫁姑娘的妇人,寻着借口来打探宁虞少爷的口风。”
“宁虞少爷倒是不怕去铺子里忙,主要还是他那个性子喜静,那些妇人却谅着他好脾气赖着不走,变着法地想给他撮合亲事,前两日我去瞧他,正和那些人打太极呢。”
从悯生想到十四白白嫩嫩的一个俊年郎,被一群妇人围着问东问西的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也未必是件坏事,我们小十四生得好,脾气秉性更是没得说,自然谁见了都喜欢,等他外放结束了,让他来邺城玩一玩,让他们四个都过来,我介绍那丫头给他们认识。”
夜曦不管怎么说也是外家人,贯众有些犹豫,“尊长,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嘛,又没让把她娶回去。怎么,你还怕他们走我的老路?”
贯众被猜中了心事有些窘,又因为戳中来了尊长的伤心处十分愧疚,恭敬地把头垂得低低地,不敢看从悯生,“贯众不敢。”
从悯生也有些恹恹地,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贯众急忙应声退了出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