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紧急,殷羽顾不上想太多,当即把火把插在地上,解下缠在腰上的绳子。
将绳子甩到那人的身前,喊道,“抓住,我拉你上来。”
那人见了眼前的绳子,立即双手死死抓住。
殷羽把绳子的尾端系在旁边的钟乳石柱上,防止她脱力时绳子从手中滑出。
之后把中间的绳子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在从肩膀上绕过去,用力朝反方向拉去。
只不过那毕竟是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殷羽虽然身量比寻常女子要高得多。力气也大,但毕竟是个女子,能用的力气有限,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拉绳子,那面具人只向上升了二尺。
就在她苦苦坚持的时候,一把火光由远而近出现在她眼前。
殷羽仰头,便在火光跳动之间瞥见了罗泯的脸。
殷羽心头一喜,喊道,“过来帮忙,把他拉出来。”
罗泯缓步走过,邪气一笑,“你这个人还真是敌我不分。”
殷羽还在苦苦坚持,深喘了一口气,呼吸急促地说道,“这次考核他们能杀我,但是我不能杀他们,否则算考核失败,不跟你废话,过来帮一把。”
罗泯不动,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殷羽气结,“不帮拉倒,我自己来。”
随即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向前一拉,绳子绷紧,那面具人果然上升了许多,几乎多半个身子都被拉上了地皮,此时正伸出胳膊费力向上够。
殷羽咬着牙,坚持着没松手,硬是把那面具人拉了上来。
那人方如释重负地站在安全地带,暗自庆幸没有被埋在地下。
然而他的气还没喘匀,便感到自己的喉咙猛地一凉。
他不可置信地眼睛猛然睁大,瞳孔放大,僵直地目视前方罗泯那张阴鸷的脸。
殷羽为了把那面具人拉上来飞了太多的力气,等她回过神来发生什么时,那个面具人已经朝地面到去。
殷羽眼睛猛然睁大,面色铁青地朝罗泯看去,吼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你知不知道把他拉上来有多不容易?这是一条人命啊。”
罗泯嘴角挂着笑说道,“没什么原因,就是看着不顺眼。一条人命而已,你这一年杀的也不少吧。”
殷羽的手收紧,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她确实杀了很多人,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或者被逼无奈,但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殷羽垂头看着那具尸体不语,那个人的眼睛仍旧睁的浑圆,直视上方的洞顶。
殷羽缓步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用手把他的眼皮合上了。
随即用火把伸向了那人的尸体,熊熊的烈火顿时把他包围了。
他们做刺客的,有一个默认的说法,就是希望身死之后能够及时得到火化。
因为他们大都是死在刺杀任务中,没有人会给他们收尸,大多被弃尸荒野,与其在空气中慢慢腐烂,或者被野兽啃噬,倒不如一把火烧了,来得痛快,来得体面。
化为灰烬,一了百了,洗去一身罪孽,来世投个好胎,别再做这种行当。
殷羽朝燃烧着的烈火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罗泯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地下校场呆了一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杀了这些人,对人间来说是好事,他要是活着,也只会杀人。”
殷羽顿住脚步,目光幽深地直视前方,声音萧瑟地说道,“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罗泯走到她前面,“哎,这就对了嘛,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何必惺惺作态。”
殷羽看着他阴鸷乖戾的面容,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只默默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罗泯跟过来,“哎对了,地图你还想不想要?”
殷羽兀自闷头在前面探路,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流。
罗泯却偏要在她身边烦她,“唉,这里有现成的地图你不要,非要自己找路,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倔得跟驴一样。”
“还有啊,穆袭风这会儿应该在暮迟断崖和墨湘婉谈情说爱,你这么累死累活地,图个什么呀?”
殷羽纤长的睫毛微颤,随即便神色如常地往前走。
“那个穆袭风除了会用琴声操控人心有什么好的呀?我都怀疑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被他控制了?”
殷羽忽然站住了脚步,右手猛地把剑抽了出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你若敢再说袭风一句,我不介意再背上一条人命。”
罗泯挑眉,“好,打住,不说他,就说你,你说你天天跟在某人身边转悠,我看也没什么结果嘛?既然你这么喜欢当跟班,要不考虑换一个人?”
殷羽握剑的手迅速前移,在罗泯的脖子上划下了一道纤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瞬间便渗了出来,不过伤口倒不是很深。
罗泯没管脖子上的伤,忽然猛地冲到了殷羽眼前,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脸说道,“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殷羽握着剑的手收紧,眼神变得极为凶恶,如刀似剑,这一刻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虽然她良心未泯,但地下校场这一年的确让她染上了太多的戾气,她终究是受到了影响。
身负利器,杀心自起。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思考过自己对于袭风是什么感情。这份情谊太过复杂,难以言明。
袭风护着她长大,他对于她来说,是父兄,亦是挚友,更是知己。
幼时,她对袭风很依赖,因为她总觉得站在袭风身边会有安全踏实的感觉,以至于成了别人口中的小跟班。
后来,她渐渐成长,开始学习剑法,变得有能力保护自己,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想依赖袭风。
迷宫训练那次只能一个人走完全程,她切身感受到了孤身一人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
她终于意识到,有些时候,有些凶险,她应该一个走,不能让袭风跟着她冒险。
从那之后,她便刻意控制自己不去依赖袭风,所有问题自己解决。
多年过去,她已经习惯了和袭风互相扶持,互相照应。她会用尽全力只求袭风能好过一些,她也愿意冲在袭风前面杀了那些人,让他免受煎熬。
只要袭风能过得安然,她愿意背负所有,就像她幼时,袭风为她做的那些。
她从未想过自己对袭风的情谊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情谊绝不关乎男女情爱。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曲解这份情谊,也不能容忍旁人对于袭风的任何诋毁。
殷羽握剑的胳膊微微颤抖着,终于理智占了上风,她终究没让自己一气之下割了他的喉咙。
趁着理智还在,她把剑收回了剑鞘,快速绕过罗泯继续探路。
罗泯凝视着她的背影,本就沉郁的面容变得更加阴鸷,让他周身的空气都凝结成了霜,散着寒气。
殷羽走了一段距离,便在前面发现了三个带着面具的人,真是不凑巧,还没摸清路线,便碰到了野猫。
殷羽靠在钟乳石柱后面,正欲躲过去,罗泯却光明正大的走到了那三人的眼前。
考核之前,墨缄曾给这些人看过殷羽的画像,按理这迷宫里除了殷羽外就是这些带着面具的人,罗泯的出现让这三个人顿时有些懵。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确定了一点,来者不善。这种情况下,他们只会想到两个选择,要么杀了对方,要么被杀。
三人拔剑出鞘,呈三角阵型朝罗泯刺去。
罗泯从殷羽那里触了眉头,心情阴郁,正要发泄一下。
既然他们三个找死,他不介意送他们早日投胎。
殷羽看着罗泯带着杀气的眼神,当即挥剑拦了上去,清冷的声音从牙缝中冒了出来,“阁主说过,这次考核,不能杀人。”
剑刃相交,罗泯冷笑道,“心情不好,发泄一下都不行么。”
殷羽直接怼了回去,“不行,要发泄,别在这里闹,回你的祭巫阁去。”
罗泯眼睛微眯,“偏不。”
两人身影晃动,剑刃相交,火星四溅。
旁边那三个面具人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
忽然多出来个男人要闹事,结果他们今天要杀的那女子竟然拦了过去,眼下两人打得这么激烈,他们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去。
不过看那一男一女的功力,他们三个凑上去,估计也就是个炮灰,三人当即抓着剑,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打到最后,两人也没分出个胜负,罗泯心中的怨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相识多年,那小跟班和他在一处,哪次不是不欢而散?这次闹僵也应该算是正常,他不应该这么生气的。
这小跟班总是和他拧着才有意思,若是和诛夜阁那些人都一样,倒也没劲。
罗泯想通之后,出剑便没有那么凶了,渐渐被殷羽压了下去,不过他也不闹,陪她玩玩而已。
殷羽旋身前进,剑刃猛地横扫过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而他的剑同时也伸到了她的心口前。
两人维持着局面,都没继续下面的动作。
罗泯挑眉,“你说是你先被诛心?还是我先被封喉?”
殷羽冷声道,“试试看。”
罗泯双手剑举过头顶,语调夸张地说道,“一剑封喉应该挺疼,得,我认输。”
殷羽也把剑收了回来,“一剑封喉很快,感觉不到疼。”
罗泯失笑,“这么有经验,怎么?经历过?”
殷羽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条年久而变得浅淡的细长疤痕,“拜你所赐。”
罗泯看着她喉咙下一寸处的那条不起眼的疤痕,想起了几年前,她去神兵阁挑选兵器那次,他用袖剑羽刃割了她的脖子。
当时的她流了很多血,面白如纸,昏迷在自己的怀里,就像一个易碎的搪瓷娃娃。
她当时差点死了,他心神不宁,在祭巫阁的大殿跪了整整两天一夜。
罗泯回过神来时,便见殷羽挥着剑朝那三人走了过去。
曾经易碎的搪瓷娃娃,变得如今这般全身带刺的刺槐,他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难过。
殷羽的声音再次把罗泯的心神拉了回来,“你们觉得你们能答应我吗?”
三个人闻声相护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殷羽把剑收回剑鞘,冷声道,“走吧,凑够人数了再来送死。”
那三人虽然面色不大好看,但最终还是绕路离开,三人刚一转弯,便碰见了七个面具人。
三人其中一人立即说道,“发现目标,跟我来。”
殷羽正要朝另一个路口走,便见十个面具人气势汹汹地朝她的方向杀了过来。
罗泯转身跃跃欲试,殷羽不想迎战,也不想让他添乱,随即抓起罗泯的胳膊便跑。
罗泯被她拉得一愣,不过感觉还不错,随即便跟着她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