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扯着少年的衣角，露着怯道：“李剑云，咱们过去还不是不过去？”

“你说呢？”少年随口道。

小男孩侧着身子，扭着头盯着那边三人，嘴里道：“卫先生的书上虽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可是要命的事咱还是要悠着点，你说是不是？”

少年刚想点头附和他，突然想起一事，将手伸到小男孩面前，道：“卫先生的书呢？还给我！”

小男孩愣了片刻，沉下脸来，嘟嘟嚷嚷道：“李剑云你个铁公鸡、铜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的吝啬鬼。”

少年不吃他这一套，沉着脸喝道：“拿来！”

小男孩嘴里尽管还嘀嘀咕咕，一脸的不情不愿，但小手已经从怀里摸出那本蓝皮封面的书，甩到少年的手里。

少年又一脸严肃地道：“以后没得我的允许，不准再偷偷看卫先生的书。”

小男孩一脸委屈，细如蚊声一般应道：“知道了。”

一个脸如寒霜地训斥，一个委屈欲哭地受训，全然不把巷口那边的三人放在眼里。

只听到巷口那边一人喊道：“你们有完没？李剑云你给我过来。”

这边的少年甩了甩手，扭头喊了一句：“你们先等着！”

然后又一脸疑惑地问小男孩：“牛文，你怎么识得书上的字？谁教你的？”

小男孩挺了挺胸，得意道：“我娘从小……不，是我从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认字了。”

少年一脸诧异，不曾想一直守着早点摊的翠婶，竟然识字！

少年想再询问时，只见小男孩猛地靠过来，小手指了指巷口那边，轻声道：“他们过来了。”

少年转过身去看，见郑家三兄弟已经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

郑世勋一脸阴沉道：“李剑云，你小子的命倒真是硬啊，这样的不死。”

少年紧闭着嘴，冷冷地看着郑家的“三翘楚”，如是在以前，他肯定要先下手为强了，不管打的过还是打不过，都是拼命而已。

但现在的他，却不再鲁莽，他强迫自己隐忍着，以他现在的实力，动手的结果，不是伤残便是丢命。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手。

卫先生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留得性命在，以后不愁没机会找郑家兄弟讨回公道。

郑家老二郑世魁嬉笑道：“我看他就是臭水沟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郑家老三郑世青，是个半大少年，只比牛文大两岁，这时将双手抱着膀子，斜眼看着李剑云和牛文，一副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在一边旁观的牛文，早憋着一肚子的气了，听到郑家老二说完，便要上前拼命，李剑云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冷眼看着对面三人，警惕着对方突然出手。

这时，郑世勋走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就要去龙阳城相家的武舍了，以后无论是参加虎神会，还是进入虎贲军，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对于你这种蝼蚁，我不会再有兴趣。”

郑世勋身材高大，差不多要比李剑云高出一个头，颇有些居高临下俯瞰的感觉。

黑瘦少年紧握双拳，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大少年，显得很冷静。

郑世勋笑了笑，又说道：“命运这玩意，有时候啊，就是你拼了命也未必能改变。在这世上，实力决定一切。”

“你就嚣张吧，总有一天李剑云要让你好看！”牛文伸出一个脑袋，怒气冲冲地道。

郑世勋哼哼冷笑，说道：“就怕他以后连我的脚指头都够不着了。”

说完一甩头，领着郑家老二、老三准备离开，经过李剑云身边时，他又笑道：“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了，牌坊边发生的事，它不是个意外。”

说完后哈哈大笑几声，兄弟三人扬长而去。

泥路巷口，一少一小，一高一矮，呆呆的站着，两人的脸上都显得很愤怒。

偶尔路过的行人，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两人的神情，都一脸警惕地走开了。

少年抬头去看着要落山的夕阳，突然笑了。

少年的脸上，目光清澈，笑容灿烂。

暮色里的小院子，朦朦胧胧的，小男孩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少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走着奇怪拳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犹自不停歇。

看到少年又走完一遍拳桩，停下来擦汗，石凳上的小男孩插空道：“李剑云，咱们都是即将要进入四维书院的人了，还用得着这么省吗？”

少年双手插着腰，笑看着石凳上的小男孩道：“你不是还藏着几两银子吗？拿出来咱们就不用省了。”

小男孩如冷不防被惊到的夜猫，腾地站起身来，双手护住胸前，警惕地盯着少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藏有三两银子？你偷偷看看过了是不是？”

少年双手叉腰，扭着腰打圆圈，一脸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拿出来？”

小男孩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抱着胸口，绷着脸道：“不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我还要靠着它东山再起呢！”

少年眼看着小男孩一副母鸡护犊子的模样，不觉莞尔，笑道：“牛文，瞧你那样！放心吧，我不会惦记你那点钱的。”

小男孩冷哼一声，道：“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整一个财迷。”

嘴上虽还这么说，但护着胸口的双手已经放下来了。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

小男孩朝少年吐了吐舌头，然后跑去开门。

到了门口，小男孩的手刚触及到门栓，忙又回头望了院里的少年一眼，这才拔开门栓，将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老人。

前面的一人手里提着一盏风灯，花白头发，佝偻着身子，他冲小男孩笑了笑。

小男孩瞪了一眼，扭头跑回院子里，站在少年的身边。

提灯的老人领着身后的人走进院子里，身后那人望着少年微笑道：“怎么，还是没钱买灯油吗？”

小男孩抢道：“怎么没有，他就是死抠！”

少年暗中踢了小男孩一下，冲老人微笑道：“卫族长，老管家，你们怎么来了？”

卫老族长扭头对老管家说道：“卫常，改天让人给剑云送点生活物品来。”

老管家点头应道。

少年扭捏道：“不用的，我都有。”

他身旁的小男孩却鄙夷道：“屁！你哪里都有了？家里穷得比我屁股还干净。”

一番话引得两位老人哈哈大笑，李剑云却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

卫老族长盯着小男孩道：“你就是翠婶的儿子牛文吧？”

小男孩点点头，伸着脖子问道：“你说给李剑云家送生活物品，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卫老族长笑道。

小男孩扭头看着身旁的少年，牛里牛气地道：“以后再也不用瞎摸黑了，老是黑灯瞎火的，碰到鬼都不知道。”

少年嚅嗫的搓着手，恨不得一巴掌将小男孩拍回屋去。

卫老族长仔细打量少年片刻，亲切地问道：“刚练习完拳桩？”

少年点点头，他突然想起三叔公让他求卫老族长教他余下的拳桩的事，只是这会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卫老族长背着手，点点头道：“很好，每日不卒，必定会有收获。”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本来不知所措的少年，心里狂喜不已。

只听卫老族长说道：“我今天来，主要是来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再有就是想将余下的一式拳桩也教给你。”

少年听完后，一脸惊喜道：“您是说要教我剩下的拳桩？”

卫老族长看了少年的反应，心下疑惑，不禁问道：“怎么？你知道这拳桩？”

“不，没有，我不知道。”少年忙摇头道。

卫老族长看了少年一眼，低头走了几步，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拳桩名叫天地桩，是我偶然间得之，只是这拳桩的来历，连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长期练习，能固脉强筋，使身体健朗。”

少年边听卫老族长说，边在思索着三叔公的话，这一刻他心里有些了然，自己经历了两番劫难，身体严重受损，唯有练习这天地桩，才能恢复如初。

想到这里，他郑重地向卫老族长行了一礼，口称感谢。

卫老族长畅怀大笑，抬了抬手，说道：“你与含烟交好，青君也常在我面前夸你，与我卫家也算是缘分不浅。你爹娘去世得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就把卫家当成你的家。”

卫老族长这番话虽然说得比较含糊，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如果他李剑云愿意的话，以后卫家可以做他的后盾。

少年的心里，与他身旁的小男孩不一样，并没有多少窃喜。

卫老族长的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具体的原因，他是知道一些的。

无非是因为严先生对他的态度。当然，或许还有其它他所不知道的原因，这也是他不敢轻易去相信卫家人的缘故。

当初卫含烟向他示好，结果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就是再傻，再好说话，也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少年想了想，仍旧向卫老族长行了一礼，口称感谢。

既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不过，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不用再去求卫老族长，这就省了很大的事儿。

接下来，老管家带着牛文去到屋里，院子里剩下卫老族长和李剑与两人。

卫老族长凝神静气，将两式拳桩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一旁的观看的少年，先是默然了片刻，随后又变得一脸开心。

原来他发现卫老族长这次走的拳桩，拳式套路要比之前教他的复杂很多，之前教给他的那一式，只算是一个起手式。

卫老族长也不解释，只笑着问他：“看清楚了吗？”

少年点点头。

“神凝意静，不僵不拙，首尾一贯，一气呵成，滔滔不绝，长如江流。如你能做到这一步，便算是有小成了。”

卫老族长说完侧过身去，仰头看着天边挂着的一轮残月，丝毫没有再走一遍的意思。

少年闭上眼睛，努力去回想刚才卫老族长的一招一式，特别是手脚动作的细节。

卫老族长瞥了少年一眼，然后咳嗽了一声，不一会儿，老管家提着风灯从屋里走出来。

他见少年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着，便疑惑地看向卫老族长。

只见老族长微微额首，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老管家匆忙瞥了一眼闭目站立的少年，也跟着卫老族长出了院子。

院子里又变得漆黑安静。

小男孩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走到少年的身边，睁大眼好奇地打量。

少年蓦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吐一口气。

正仰着头看着的小男孩，被唬了一跳，骂骂咧咧道：“李剑云，你不想养我直接说嘛，用不着来吓我啊！”

暮色里的少年一脸茫然，刚才闭目回想，将卫老族长走过的一边拳桩记得了七七八八。

已经跳出一米外的小男孩，见李剑云无知无觉的样子，知道自己误会他了，便咳嗽一声道：“李剑云，恭喜你啊，不但受到卫老族长的青睐，还学到了绝世神功，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回过神来的少年，看了小男孩一眼，破天荒没有去反驳。

他心里清楚，卫老族长看似表现得很看重他，其实处处都留了一手。

说让他把卫家当做自己的家，但是没有进一步的实际行动，这就成了句客套话。

说是要教给他全部拳桩，但只对他演练一遍，能记住多少，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看来，人情总是会含有水分的，唯有自身拥有的实力，才百分百的管用。

这一点，郑世勋说的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