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间锻造铺子前的正公子,脸上稍稍露出些失落,直到最后一刻,卫含烟依旧守口如瓶,没有向他透露一丝青鸾谷的事情。
他抬头望着天空,自打卫含烟等人进入谷内后,这一方的天象似乎起了些变化。
云雾翻腾中,越发显得晦暗莫测。
正公子叹息一声后,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神色,他朝旁边一名精壮男子看了一眼,沉声道:“要时刻盯紧谷中的情况。”
精壮男子拱手应道,只一个小小动作,便显现他非凡的沉稳和干练,这种气度非一般人所有,必定是受过特殊的训练。
正公子点点头,突然眯起眼睛,只见远处的天空出现一个黑点,穿过云海瞬间来到正公子的面前,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这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鹰,落在正公子伸开的臂膀上时,俯首向正公子示意了一下。
这鹰的个子一般,也无丝毫的神骏之像,似乎连一般的秃鹰都不如,但就刚才展现的速度来看,可不像是凡种。
正公子伸手抚摸了一下黑鹰的头,然后从它脚上取下一个小铜管,冲它笑了笑,黑鹰怪叫一声,振翅飞走了,真个来去如风。
正公子从小铜管中取出一个小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怔,露出震惊之色来。
候在一旁的那名精壮男子发现正公子脸色有异,忙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正公子负手沉吟片刻,脸色凝重道:“白镇率领五万虎贲军已进入青山郡,正朝着南山口进发,明日便会到达。”
“右虎卫军统领!王上怎么让他领兵前来?”
正公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吐口气道:“或许是因为白镇曾经到过西极蛮荒的妖族之地,这次针对南山群兽涌动的统兵人选,白镇也算是合适。”
正公子的解释,颇有些自圆其说,不过一旁的精壮男子没有再表示异议。
正公子蓦然转身,面对着精壮男子,脸色变得凝重,精壮男子心中一凛,忙低下头来拱手示意。
片刻之后,他感觉那股凌厉的气势消失了,只听见正公子轻声道:“秦毅,你派人暗中看着那个叫李剑云的少年。”
精壮男子应了一声。
但下一刻,又见正公子摆了摆手,说道:“算了,随他去吧!咱们还是把心思放在炼器坊和南山兽灾的事上。”
精壮男子又忙应道。
……
走在泥路小巷中的李剑云,眉头紧锁,苦着一张黝黑的脸,在思索着如何才能进入青鸾谷。
已经临近晌午了,巷子里的人家大门都紧闭着,整个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低头苦思的少年,心不在焉地走着,这条回家的巷弄,白天黑夜他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就算是闭着眼睛走,他也不会被地上的石头子给绊倒。
可今天却怪事发生了。
少年正走着,冷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毕竟修武多年,更何况还在小南山的群兽中厮杀过,反应能力比一般刚入境的武士要强得多。
只见他在快要倒地时,用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在空中一个打滚,便又站稳了身体。
少年回头去看时,巷子里的路虽然坑坑洼洼,但他刚走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块的石头或其它什么东西,那刚才绊他的是什么呢?
他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满脸的疑惑。
继续往家走,才没走出几步,突然似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李剑云脚下一个踉跄,想竭力稳住时,左脚又被勾住了,这一下重心不稳,只听见啪的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笑。
李剑云打小熬炼的身体,这一跤摔得疼倒是不疼,就是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土。
少年手脚并用迅速爬起来,顾不得去想是怎么摔倒的,低头去打量周身,一张脸拧成了一根苦瓜似的。
这可是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平常都舍不得穿,这一下虽然没被扯破,但也被压皱了,还沾染得满是泥土,少年心疼不已。
他小心翼翼地去拍掉衣服上的泥土,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的愤怒。
刚才的情形,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使坏,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任何发现。
李剑云暗自叹气,也不声张,气苦着一张脸朝家里走。
装过巷角来,望见自家门前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具都不认识。
李剑云心底踌躇,面露羞涩,自己这副样子,上前去肯定会惹人笑话。
他这边还在犹豫,门前台阶上站着的那个少年,早已经笑弯了腰,笑声如鸾铃乱响,分外的动听。
见已经被对方看到了,李剑云只得打消转身就跑的念头,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少年不敢抬头去看,尤其是那个白衣少年,刚才听了白衣少年的笑声后,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他这副模样站在一个少女面前,越发觉得不自然。
只是当李剑云看到少女身边的老人时,顿时被老人的样貌神态所吸引,一时间忘记了害羞扭捏的事。
只见那个老人,身子不因年老而佝偻,面容不因岁月而沧桑,竹簪别一头灰白头发,脸白如玉,神态悠然,负手而立时,犹如云霞出山间,不染丝毫红尘之气。
他朝老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问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那名少女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这会儿见李剑云一身泥泞却神态恭敬,很有些滑稽的样子,她双手叉腰,又格格笑起了。
少年心里虽有愠色,却也不去责怪眼前的少女,他偷眼去看旁边的老人,见他一脸漠然,自己于他就像是空气一般。
少女止住笑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剑云道:“喂!那日看你在街上与人打架,身手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随便绊你两下,就摔成这样子了。”
少女心直口快,丝毫没有隐瞒她的捣蛋行为。
本来一脸含羞的少年,霎时间明了过来,刚在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这少女捣的鬼。
他拉下脸色,很不悦地道:“我又没得罪姑娘,你为什么要与我开这样的玩笑?”
少女嘻嘻一笑,背着手一脸天真地道:“我就想试试你的根底,却没想到你这么的笨拙,嘻嘻!比护山的大黑还笨。”
少年不知道少女口中的大黑是谁,只感觉自己像只落了水的猴子,丑态尽露,偏生又毫无办法。
他黑着脸盯着台阶上的两人,本来黝黑的脸,越发显得黑了。
旁边的老人始终在冷眼旁观,并不发一声,也不与李剑云打招呼示意。
少女嬉笑完,见站在台阶下的少年黑着脸,一脸不悦,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拍拍手掌,笑着道:“好了,试也试了,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扭头对旁边的老人道:“师叔,你觉得怎样?”
鹤发童颜的老人摇摇头,说道:“一般而已。”
少女抿着嘴看着李剑云,见他一身泥泞的可怜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走下台阶塞到李剑云的手里,并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念叨几句,然后飞身上墙头,扭头笑道:“师叔,我先走了。”
话刚落音,人便如一朵白云飘走了。
尚且一脸震惊的少年,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是一惊,他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家门,顿时不自觉地张大嘴巴,睁大眼睛,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原来,台阶上的老人也不见了,才这么一瞬间,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少年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大白天闹鬼了。
好一会儿,李剑云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只金丝雀,一根红绳束紧了囊口,看着小巧而名贵。
刚才少女在他耳边说的,是开启这香囊的法子。
李剑云开门进去,先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用水泡着,然后来到屋里的炕上,拿出少女给他的香囊放在案几上。
他盘腿坐好,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一道青光自窗外飞来,落在香囊上,那束着香囊口的红绳自动松开来。
李剑云睁开眼来看,见那束着香囊口的红绳真的解开了,心里一喜,便对少女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他之前试过,不管他怎么用力去解红绳,都不能使它松动一点。
李剑云拿起香囊,轻轻抖了抖,顿时有东西从香囊里掉出来,散落在炕上。
他看了看,有两套衣衫鞋袜,都是白色的,和那少女身上穿的一样。
李剑云没有过多去看衣衫鞋袜,目光被几锭金灿灿的物品给吸引了,少年心里狂喜,两眼光彩明亮,那金灿灿闪眼的东西竟然是金子。
他捡到手里试了试,沉甸甸的,数了数,一共有五锭。
一向贫寒的少年,被眼睛的这笔巨財给惊呆了。
少女说香囊里有一些东西,算是给他的赔偿,没想到她口中的一些东西,竟然是这么大一笔钱。
李剑云看着案几上排列整齐的五锭金子,心里犯愁了。
这么一笔巨財,是收下,还是还给那位姑娘呢?
发了一会儿呆,李剑云将五锭金子放入怀里贴身藏好,然后拿起那个香囊来看,感觉很是好奇,这么小小的一个香囊,竟然能装下这许多东西。
他翻动炕上的衣衫鞋袜,咧嘴笑了笑。
这衣衫穿在那少女身上挺好看的,就不知道自己穿上,会是什么样。
突然,他眼神一呆,伸手从衣衫堆里捡起一物,入手滑腻,芳香扑鼻,上面绣着一株菊花。
少年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只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娇喝:“流氓!”
他手里的那方绣着菊花的丝质物,突然破窗飞走了。
炕上的少年呆如木鸡,听刚才那声音分明是那个少女,她居然躲在外面没走,可是她为什么又生气了呢?
刚才那丝巾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