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子看见偌大一个金元宝,也不想围攻揍人了,几个人直接窜到为首男子身边,认真又稀罕地瞧着那金元宝。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回头。
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径自立着个玉人。
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乌发玉冠高束,眉眼明灿带笑,一身玉白,清贵如玉。画眉末梢轻挑昂扬间,更多添了几分风流纨绔。眼前这位,俨然是一位贵气逼人的贵族小公子!
为首的男子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见那一身打扮着实是货真价实的昂贵奢华,便也略显殷勤地作了个揖:“不知——这位公子何许人也?为何要买在下的一块玉?”
他好不容易文邹邹地说了一番话吧,对面的小公子却显得颇为不耐。
“本公子的身份,你们也有能耐知道?”沐河清脸上纨绔笑容愈发张扬,言语间诸多不屑。只见他玉手执起折扇,遥遥指向躺在男子手上的金元宝:“识相的话,便收了银子赶紧滚吧!再碍了本公子的眼,小心连财带命都折在这里。”
眼前的“少年郎”分明是言笑晏晏、笑语吟吟的,眉梢近处的纨绔风流亦不似作假,整个人在阳光下像他们怀里的那块白玉一般无瑕美好。
可是偏偏——那双潋滟明灿到了极点的桃花眼,竟然也冰冷凛冽到了极点。
和煦的阳光终于眷顾了少年,而立在原地的少年终于忍住了一身几乎爆发开来的戾气,匕首又隐没在了窄袖中,脚步却依旧没有挪动,还保持着警惕的进攻状态。他透过发丝,专注地盯着阳光下如玉般的人儿,仿佛要把这一幕铭刻在骨子里一般,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节。
为首那男子听了这话当即冷笑一声,原本的殷勤讨好也不见了,声音里倒是阴恻恻透着几分阴冷:“公子这话就让我贾某不爱听了,金子我们是要了,这玉倒是不情愿给公子了!”
“少年郎”却不恼,有些玩味地笑了几声,言语间皆是笑意:“收了人的银子……你八成也是不长眼睛,竟不知要仔细看看。你不妨——再瞧瞧那锭金子?”玉手随意一扬,那柄折扇又隔空点了点。
“你他娘的说谁不长眼?我管你是……”男子正欲发作,旁边又是一个略显沉稳的男子猛然扯住了他的衣襟,失声叫住:
“贾哥!不可!”
只见那男子眼神躲闪、满脸哭丧、如丧考妣,他附在那“贾哥”耳边哆哆嗦嗦说了一句什么,那为首之人眼睛默地睁大,瞬间就蔫了气势,壮士的身躯竟然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他艰难转身,捧着金元宝的手也开始打颤,他佝偻起身子,嘴唇颤抖,愣是半晌没出声。
那男子向“贾哥”说了好一番话,可“贾哥”却几乎没听见。
他只听到了一句话:这金子出自皇宫里的贵人,他们恐怕小命不保!
他这个兄弟的话他更是不得不信。几个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知道这个兄弟家里大哥是充了京兵卫的,每月的俸禄发放的银子上刻着的便是这般的官纹啊!京兵卫是长明皇室的京兵卫,发的银子自然是长明国库的银子,那这样刻着同样官纹的金元宝,可不就是宫中贵人被赏赐的钱财么?
抢块玉罢了,竟要弄得丢了一条小命!这天下哪有这样蠢的事?为了块玉,为这个小杂种,委实不值当啊!
沐河清负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清云。
她想得不错,清云确实被吓坏了。
她站在沐河清身侧,低垂着头,一双灵动的杏眼此时睁得如铜铃般大小。被小姐拉开的时候她当真是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小姐便上去救人了,她赶紧忙慌地赶上去,若是小姐真出了什么事……她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护着小姐呀!
可随即沐河清又把她给吓一跳,小姐仿佛被那些话本子里写得风流浪荡的贵族公子附体一般,连说个话都不是平日里小姐的作风,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她还悄悄瞅了一眼自家小姐玉般白皙精致的侧脸,看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张小脸竟然“噌”得一下红透了!
哎呀,被自家小姐迷住了,当真是……羞死了!
沐河清是不知道自家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安抚了她便又是笑语吟吟开口:“怎么,可是把本公子的金子看清楚了?”
为首的贾哥哆哆嗦嗦掏出一块无暇的白玉来,双手和着金元宝一起捧到沐河清眼前,头坑得更低,声音也哆嗦得厉害:“小的……小的是……有眼无珠,不……不是,小的没长眼、没长眼!公子要是喜欢这玉,小的双手送上便是,怎敢…怎敢拿贵人的银子?”
这几乎阴阳一般戏剧的大反转简直让旁边在意的老百姓目瞪口呆。
几个走进了偷听偷看凑活热闹的人都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四个在这一块混的臭名昭著,蛮横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瘪!人群里不少视线都停在阳光下那一席玉白的身影上——这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啊!光看这份姿态,便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再看那随意出手的金元宝,家里定是有泼天的富贵!
是贵人哪!这个落魄小子也算是有福气,临死前被救了一命。
“喏,”沐河清背着手,精致的下巴随意一指,指着盯着她看的少年:“这东西被你们碰都碰了,本公子嫌脏,先给他拿着。”
围观群众嘴角齐抽——这群恶霸虽然不富贵,但衣裳尚算整洁,倒是这个少年……浑身脏兮兮不说,身上甚至散发着一股味儿。他这副模样……便不脏了?公子你要做好人便好好做呗,拿一群恶霸开玩笑——很好玩吗?
嗯……还别说,真挺好玩。
一群恶霸敢怒不敢言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的表情,可不是好玩吗?
真是——大快人心!
贾哥哆嗦着把东西递给了少年,少年垂着脑袋看着手中的一金一白,金子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甚至在闪闪发光——像极了他从前经常看见的长明灯,在夜晚也会闪亮亮地熠熠生光。
沐河清摆了摆扇子,神情恣意随性,眉眼甚至依然带笑:“这般识相,便赶紧滚吧。本公子今日心情不错,你们的脑袋便暂且在脖子上放着。下一次,我目力所及之处——看我的心情……可就不好说了。”
纨绔风流般带笑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冷的。言语间的笃定从容,令人相信,“他”当真能做到,心情不好便让他们身首异处!
“四人帮”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畏手畏脚,齐齐抱拳颤声道:“多…多谢公子!小的这就——”
“嗬!怎么你们!”沐河清没等这群人把话说完,好看的桃花眼一闭一睁,脱口而出。
四人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夹着尾巴便跑了,拐过一个巷子又一个巷子,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片刻功夫还真就不在“目力所及之处”了!
腿脚还挺灵活。
“呼——”清云长舒了一口气,好在好在,这群人终于是走了。
沐河清一挑眉,走近安静垂首的少年,眼角眉梢的纨绔风流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收回,朗声开口:“走吧,小子!”
说完便滴溜着手中精巧的折扇,带头先行一步。
他的脚步轻盈稳当,姿态倒是有股少年的随意风流,吊儿郎当偏偏还风流倜傥。但凡路过几个红着脸跟边上好友咬耳朵的娇娇少女,还要笑上一笑,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眉梢近处风流惬意,本是清贵如玉的少年郎,如今确成了走马章台、四处留情的风流子。
附近有茶楼里捋着白胡子拍着花梨木说书的老先生,一身浩然正气,收回看戏的眼神,手中梨木一敲,音色洪亮:“今日且听我为诸位说一起——《英雄勇斗恶霸,智救流浪少年》!话说长明七十八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