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香月曾经见识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对于她自己的位置以及做法倒是心中清醒,倒是并没有被面前的这种情况所影响。
一群人领了与百姓没有什么区别早食也不离开这个院子,就这样的跟这些人一起的在院子之中吃了起来,那些正在坐着的人连忙让出来的位置香月也并没有动,她此刻在这里与他们蹲在一起才能感觉得到心中的情绪并没有动摇。
其他人倒是没事,周仲这个年岁已高的人却没有这个能耐,他看了看一群跟在香月后面蹲着吃早食的一群人轻叹了口气,然后自然而然的做到了一个空出来的位置之上。
香月身后的一群人顿时将一双双羡慕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再周仲坐下之后周烟也在芬儿的搀扶下坐到了周仲的下手,芬儿正打算离开这里却被周仲唤道了周烟身边,芬儿也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去。
那群人的视线更加火热了,甚至还带上了一抹幽怨。
孙文现在早就已经回去歇息了,周仲一群人这早食刚刚吃上没几口就见外面走过来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的年龄与芬儿差不多大,芬儿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那张面容上流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岁的笑容,她对着那边的小姑娘挥了挥手,声音之中也带上了兴奋的情绪,“芸芸!”
芸芸小姑娘也听到了芬儿的喊声,她立刻顿住了脚步,目光四处寻找着自己小伙伴的身影。
不过就是几眼的功夫她就看到了芬儿。
无她,芬儿现在坐在周烟与周仲这里实在是太熟悉了,芸儿连忙跑了过来,跑动间脑后的两个小辫子随风飘扬着,显得格外青春可爱。
芸儿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桌子上面的另一个人,这人她也不陌生,毕竟都是一同从甸县之中逃出去的,如今又一同回到了甸县,他们的相处时间也并不短。
可不知为何,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芸儿的脚步停在了座椅前两步远的地方,她此时已经看到了刚刚被芬儿挡住的周烟,顿时对他横眉冷对起来,看着周烟那名字清秀的面容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哼了一声,话语更是毫不客气,“你怎么在这里?”
“……”周烟刚刚把一勺粟米饭从碗里侩起来就听见了芸儿毫不客气的话,他顿时被气笑了,他把手里的那勺子粟米饭放回了碗里用斜着的方向瞟了她一眼,也是压根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心思回敬道,“麻烦你看清楚,这里都有何人?我与我爷爷吃个早食还要顾及着你在何处?更何况……这里可是我们先到的!”
“我……”芸儿刚要反驳回去才想起来他话里的重点,连忙抬头往上位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看到周仲此时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连忙对着周仲行了一礼,“周爷爷。”
这称呼是他们熟了之后的叫法了,芸儿叫的格外顺口,就是现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当着周爷爷的面与人家的孙文拌嘴,就算是芸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此时她却隐约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周爷爷,寨主说等吃过了早食让你去寻她,她在县衙大堂里面等你。”
芸儿说完挠了挠头,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却最终也没想起来,急得都快哭了出来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周烟却是压根没看到似的,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直笑。
“嘿嘿嘿……哎呦!”
原来是看不过去的周仲拍了周烟的脑袋一下,周烟连忙把自己的脑袋捂住了,也不笑了,就那样警惕的看着周仲,似乎在随时提防着周仲在给他来一下。
“芸丫头不必着急,慢慢想便可,可吃了早食了?没吃可要与我们一起吃早食?”周仲却压根不搭理周烟的情况,他笑的十分慈祥对着芸芸开口,让芸芸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她闻言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娘亲在等着我一会回去呢!”
“……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因为放松的缘故,芸儿此时却是眼睛一亮,终于想起来了另外的一件事,“周爷爷,我想起来了,寨主还说让什么队长去找他……这个队长除了娘亲之外我也不知道是谁,可是寨主说与你说之后就可以了。”
说着,芸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那边的周烟看的都愣了一下。
这……这丫头还有这样一面?
“知晓了。”周仲含笑着答应了一声,就见芸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个队长若是让文馥馥去寻也是可以的,一起跟他说了怕是寨主怕这个小丫头记不住吧。
这小丫头……还是挺可爱的。
周仲看了看周烟,含笑不语。
放下了刚刚心中一直在念叨的事芸儿这才想起来她是来找芬儿的,连忙往芬儿那边看了过去,就见芬儿此时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眸中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的光芒吓了她一跳,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连忙与周仲跟芬儿告别之后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这丫头!!!”唯一一个被芸儿针对的周烟气的恨不得追上去把这丫头按在地下打一顿,却在被周仲看了一眼之后就蔫巴了下去,老老实实的吃起了碗中的粟米饭。
粟米饭的味道实在说不上好,更何况他们这吃了不短的时间,不过因为如今的情况,能够吃上粟米饭填饱肚子已经是万幸的事了,再说了……没看那些大人都跟他们吃的一样吗。
百姓们知足的很。
周仲因为年龄的缘故早食吃的并不快,在他吃完的时候倩楠以及剩下的队长已经来到了这里,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一行九人走出了这个专门用来吃饭食的院落,他们的身后是芬儿与周烟火热的注视,至于香月,她在吃过了早食之后已经将所有的地契都收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后带着装满了地契与粗纸的背篓、从怀中掏出祁柒柒给她的那个册子,带着惯用的两个人直奔仓库那边去了。
她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有折了回来,在那几个有内劲却没被选为队长的人中拽了三个人离开了,这三个幸运儿一开始还在蒙,直到被拽到了仓库外面被指挥着从仓库之中抬出东西的时候才回过了神来。
“……”
“……”
“……”
江铜、贾楼、盛林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始任劳任怨的从里面往外搬东西,三个人一开始一人搬出了一张桌子,三张桌子被他们并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最少两米长的长桌,长桌后面被香月带着身侧计数的两个人一人搬过来了一个椅子,桌面上摆放了三套笔墨纸砚。
虽然那两个人不一定会用到,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现在还没有人来到仓库这里领东西,香月干脆带着身边的两个人开始跟江铜三个人往外搬东西。
如今四百米长的仓库之中早就已经堆了许多之前清扫的时候收拾出来的东西,其中大多都是一些木制的小摆件与小家具,比方说一些木桌、木椅,以及院落之中被存放起来的器皿。
至于金银珠宝、玉器玉镯那些贵重的东西,早就已经被那些黑甲士兵扫了个干净,这些黑甲士兵就连盐都被挨家挨户的给倒走了。
可以想象,在头领离开这里的时候都被带离了甸县,就是不知道藏在了何处运走的。
若是以如今甸县的情况说起来,一贫如洗或许就是最好的形容词。
只有并不充足的粮食以及这些或是带不走,或是没有用的生活用品。
今日甸县的气温已经转凉了,好在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中,不过气温虽低却没有风,所以香月他们搬出衣物与棉被也没有被吹动的意思。
更不用说那些器皿了。
香月只搬了几条棉被就无法继续了,原来是那些吃过了早食的人已经到了仓库之前,此时激动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大……大人……”围在这里的人也并不多,也就只有十个左右,这十个人似乎是在顾虑着什么,一个个都双眼放光的看着这里的东西却没有一个人赶上前的,最后还是一个手中紧紧牵着一个小男孩、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开口了,只不过虽然她开口了却不难看出她此时的忐忑,手中牵着的小男孩似乎也有些害怕的缩到了她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面的这些人。
妇人看着面前香月柔和的目光终于磕磕绊绊又带着期待的开口了,“我……真的能够领到一间院落吗?!不要……不要太好的,只要给我们娘俩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可以了……”
“……”迎着这个妇人期待的视线,香月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而后蹲下身温和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发丝,这才站起身看着妇人忐忑的眸子,柔声安抚着她,“放心吧,寨主亲自写的告示自然都是真的,你是与孩子两个人吗?那便给你一个相对大一些的院落……”
香月从地契之中找出了一张上面写着长二十米、宽十五米的地契,而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了那只毛笔,“这位嫂子何名?”
“李……李杨氏。”妇人连忙走到了香月面前回道,香月闻言却是面色有些复杂,许久都未曾下笔。
“大……大人……”李杨氏见此却是再次慌乱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让香月不动笔,一着急那刻在骨子里面的、从前便传下来的、对于女子压迫了几百年的情绪便不由自主的左右了她,让她的膝盖一软就想要跪下去。
“嫂子。”香月见此却是深吸了口气,她站起身隔着桌子拽住了要跪下的李杨氏,加重了语气开口道,“嫂子,并不是此名,而是你在家中所拥有之名。”
李杨氏闻言瞳孔中露出了一抹茫然,因为将近二十年没有再听到这个名字,她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理解香月所问之名到底是何名,好在现在人数并不多,香月也不着急,足足等了李杨氏一刻钟她才用着有些飘忽的声音不确定的开口,“似乎是……杨……杨妍儿?”
“……不错,就是杨妍儿。”这个话说出口之后李杨氏……不,杨妍儿却是确认了这个姓名,语气也坚定了下来。
香月见她想起了自己的姓名毛笔在粗纸上一挥,地契上顿时多了杨妍儿三个字,她又在没有写字的干净纸张上面方方正正的写下了杨妍儿三个人以及分到的那个院落地契的编号,这才笑着将手中的地契递到了杨妍儿的面前,“嫂子,接好了,让他们给你们母子查两条棉被,两件衣袍,三个盘子,两个勺子,四只碗。。”
杨妍儿看着地契上面的三个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她并不认识上面的三个字,可此时心中却莫名的清楚这三个规整的符号就是属于她的名字,那个在家中被叫了十六年却又遗弃了二十年,这个让她以为再也听不了的名字。
“娘亲……”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她牵着的位置却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声音有些疑惑不解,“你怎么……哭了……”
杨妍儿摸了下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何事开始,泪流满面。
曾经就算她眼睁睁的看着夫君被抓走也只是冷眼旁观,然而在这一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看着明显被吓到的儿子她连忙把儿子抱在怀里,轻抚着儿子的背安抚着他,“余儿乖,娘亲没事……”
可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却明显带着哭腔,吓了她一跳,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后环抱上了一双稚嫩的手臂,还有余儿的声音,与此同时她的面颊上传来了一股凉风,“娘亲,余儿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娘亲不要哭,等余儿长大了就带着娘亲离开这里,离得爹爹远远的,余儿再也不想看到爹爹了……”
“余儿,娘亲就带着你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杨妍儿闻言心中暖烘烘的。却还是揉了揉余儿的发丝安抚道。
“可是娘亲不开心呀。”余儿有些不解,再次强调刚刚自己看到的,“娘亲刚才都哭了……”
“那是因为开心。”
“开心也会哭哭嘛?好奇怪呀……”
“……”杨妍儿带着余儿越走越远,手中的地契上滴上了一抹水渍,将一处的纸张染的深了许多……
她们的身后,香月已经被人群包围了起来,再也没时间抬头看一看这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