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父母还是照常各自出门了。
苏哲还是照常洗脸,吃饭。刚把脏碗洗了,就听到了敲门声。
叩叩叩。
苏哲甩了甩水过去开门。
门开了,门口是一个一身素白裙子的、小腹微隆的女人,挽着头发,戴着眼镜,背着一个小包。
苏哲看到她,愣了一下,才打了个招呼:“夏老师。”
夏婉莹点了点头:“早上好苏哲,介意我进去坐坐吗?”
苏哲摇摇头,侧身把人让了进来,从鞋柜里面找出了一双拖鞋,放在夏婉莹的白色帆布鞋旁边。
夏婉莹换上了拖鞋,跟着苏哲的指引,坐在了沙发上。
苏哲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夏婉莹说了句“谢谢”。
苏哲拘谨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夏婉莹却很自然熟悉。
夏婉莹说:“我来是有些事情想找你谈谈。”
苏哲点了点头。
本以为她会问数学测试的事情,苏哲却听夏婉莹说:“你见到徐洋了,对吗?”
苏哲一愣,看着夏婉莹皱起了眉。夏婉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温水。
苏哲觉得她的这个动作很突兀,却说不出来哪里突兀。
夏婉莹喝完了水,她说:“你姐的案子,他研究了很多年,可以说,叔叔阿姨追了多久,他就追了多久。为此他也放弃了市局就职的机会,回到我们这么个小县城,去调查一个已经快到追诉期的案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明白意思吗?
苏哲觉得她又在上课了,把字字句句条分缕析,说手法还有固定的答题格式。然后再看着眼睛半闭半睁的自己问“能明白吗”。
他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应该搜肠刮肚出来自己知道的修辞手法,好好分析一下这句并不需要分析的话。
可在老师发问的时候,他没有回答,他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夏婉莹沉默着把杯子放了回去。
苏哲提出了自己这个问题的“论据”:“苏萍死了十四年了,就算再怎么好的朋友,也该释怀了。”
又怎么会像徐洋一样,做到了连他这个亲生弟弟都做不到的事情。和他父母一样追凶十四年?
他为什么?他有什么义务?
还放弃自己的机会?
夏婉莹看他,目光不像课堂上苏哲熟悉的不怒自威,而是一种……“淹没般的凄然”。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可能用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记忆。”
苏哲表情有些凝固了。
夏婉莹却忽然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轻轻抚摸:“至于他为了什么,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你只需要知道,徐洋回来,一定是有把握的。劝劝叔叔阿姨吧,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苏哲看向木质的桌子。他说:“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学生。”
“你也是你姐的弟弟。”夏婉莹说。
苏哲摇头,他说:“我父母这些年一直不让我管这些事。”
还有一句,但他们一直让我困在这件事里。
夏婉莹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房子里的各种摆件。
苏哲又补充一句:“我也不想管。”
夏婉莹带着笑容摇头,说了一句没有头尾的话:“这个房子,什么都没变过。”
苏哲紧紧地皱起了眉。
夏婉莹看着他,说:“你说你不感兴趣,你却一直都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拼命接近苏萍。可能是因为怨恨,可能是因为亲情,可能因为怜悯。但你想要知道的。”
苏哲沉默了,片刻后,嗤笑了一声。
夏婉莹扶着腰站了起来,苏哲下意识去扶她,却被她挥挥手避开了。
夏婉莹说:“如果你真的不想管,那就把这些事情当成别人的事,再也不要想,好好读书。但如果你想管,你永远都有权利管,谁都不能阻止你。”
苏哲想说话,却看到夏婉莹从小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她递了过来。
苏哲没接。
他看着陈旧信封上的字迹,眉头紧蹙。
他问:“这是什么?”
夏婉莹好像看不出他脸上的厌恶,固执地伸着手:“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给你,但是也只能给你了。”
苏哲还是接过了信封。
夏婉莹离开了,苏哲送她到了楼下。楼下还站着邻居老太,还有几个说闲话的人。
苏哲看到那个老太一边做着手臂运动,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夏婉莹没什么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好像没看到她。
苏哲目送着夏婉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就攥着信封往回走。
上楼的过程,信封上的折痕越来越深。
脚步声越来越重。
几乎在泄愤。
苏哲回房间的时候重重地关上了门,动作暴躁地拉开抽屉,把那个已经被自己揉皱的信封用力扔了进去。
再重重地合上抽屉。
苏哲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半晌,他合上了眼睛。
但还是能看到那个信封,还有那个信封上面,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
上面写着“苏哲”。
跟书桌上任意一本教材扉页,自己写的名字,几乎一模一样。
“苏哲”前面还写着,
“亲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