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风从窗口吹进来，带来阵阵花香，窗帘轻轻摇晃。

病床上的少年一阵咳嗽，按着自己的胸口有些艰难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双唇失了血色。

他很瘦，好像全身是有一副骨头架子。

用纸擦擦嘴，然后继续翻阅着一本《人间失格》。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太宰治的这句话，说到了林溯的心坎儿。

在母亲肚子里先天不足，自从出生就带着一身病。

他的心肺功能比起一般人更弱，脾胃也不好，吃什么东西都不容易消化，呕吐是常态。

他今年十五岁，在医院住了十三年。

基本上从他有记忆开始，医院就是他的家。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他好像是一个累赘，浪费家里的钱，占用着医疗资源。

苟延残喘，像一头奄奄一息的山羊，浸泡在医院的药水味中，像是**的福尔马林标本。

“林溯，输液”

护士一如既往拿着吊瓶进来，林溯把手伸过去，任由着护士麻利地把针扎进他的血管，继续翻着那本《人间失格》。

他抬头看了一眼吊瓶，平静地问：“护士姐姐，我能活到成年吗”

“能，好好活着吧，你的人生还很长。”

护士拍了怕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然后便推着小车出去了。

病房里又剩下林溯一个。很静，能听见滴答滴答的钟声。

这时，林溯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

“小叔！我和爸爸来看你啦！”

九岁的林兮尔拉开门，像只兔子似的蹦跶进病房扑向林溯，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眸子亮晶晶的，扬着一张笑脸，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有一双灵气飘飘的大眼睛，黑珍珠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溯一愣，把书放在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兮尔”

“小叔，爸爸买了你喜欢吃得八宝粥……咦，爸爸哪儿去了？”

林兮尔把爸爸弄丢了。

她捣腾着两条还不算长的小腿跑到门口，这才见林澄拎着包裹走过来。

“爸爸，你怎么走得那么慢啊！”她跑过去拽着林澄的袖子，谴责他。

林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笑意，说：“宝贝，你像只兔子似的跑那么快，我怎么追得上你。”

“爸爸大长腿竟然还撵不上我，真没用。”

林兮尔撇撇嘴，把林澄拉近病房。林澄看见林溯后对他笑笑，说：“阿溯，最近有乖乖配合治疗吗？”

二哥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温暖。

林溯点点头。

“那就好，”林澄坐在病床边，怕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一定会康复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二哥向你保证。”

“可是二哥，我——”林溯咬了咬下唇，说：“我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好像就是个累赘。”

“小叔怎么会是累赘？”林兮尔握住林溯的手，大眼睛眨了眨，一脸坚定：“兮尔觉得，累赘是那种毫无用处、多了少了都没人在意的东西，小叔才不是呢，如果小叔没了，兮尔和爸爸会伤心死的。小叔的存在，就是价值啊。”

“你个小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不像你能说得出来的呀。”林澄在自家闺女头上点了点，好笑道。

“别小看我，我聪明着呢。”

林兮尔骄傲地昂着头，不经意间瞟向林溯手边的《人间失格》，她跑过去拿起来看了看，问：“小叔喜欢看书吗？”

林溯点头：“喜欢。书中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很奇妙，尤其在看一些经典的时候，好像就在和先贤进行灵魂对话。”

林兮尔不懂什么叫灵魂对话，她只知道，小叔喜欢书。

“那等小叔病好以后，就去做和书有关的事吧！”

“和书有关……”林溯眸子泛起了几点星光。

林澄也赞同，“我觉得可以，你应该有这方面的天赋。阿溯，好好养病，当你病好那天，从医院离开，转身就可以投入自己喜欢的工作，二哥也会帮你，每个人都有价值，你更是如此。”

“小叔加油！”林兮尔举双手赞成。

林溯看着那对元气满满的父女，心里泛起层层涟漪，他咬了咬牙，坚定地点点头。

……

果真像林澄和林兮尔说的那样，五年之后，林溯终于可以出院了，也进入出版业成了一名优秀的编辑，每天和书打交道。

但二哥他食言了，他离开医院那天，是他这辈子最灰色的一天。

他得知，二哥四年前就死了；

他得知，兮尔瞎了眼睛，一个月前也死了。

都死了。

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算离开那间白色恐怖病房，他依旧没有摆脱孤独的宿命，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没了。

都没了。

他回到林家找大哥林池，从那时候起，他就确定道二哥和兮尔的死不对劲，但他没有证据。

与林家决裂，发誓再不踏入林家一步；

在城南墓园为林兮尔立了一块碑，在墓前跪了三天三夜，每年七月二十五号去献上一束捧花。

林溯从来没想过，他有朝一日还会再见到兮尔，像做梦一样。

当这个小丫头再次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林溯知道，他可以真正地活过来了。

林兮尔哭得眼睛红红的，好像和林溯之间粘了一层胶水，抱着就不撒手。

秦允声在旁边都要酸死了，但这种时候他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人家亲人团聚他不能打扰，不能打扰……

不行，忍不住啊！

秦天王的理智最终输给了冲动，他走过去拉林兮尔，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动，他火了：“鹅宝！我还在呢！”

林兮尔侧头看了他一眼，吸吸鼻子，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秦允声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又不忍心说她了。他叹出一口气，耐着醋意，抽了几张纸给她擦擦眼泪，“别哭了。”

“兮尔，不哭”

林溯轻笑，慢慢放开她，秦允声眼疾手快立刻把林兮尔拽到自己怀里，继续给她擦眼泪。

“以后不许再为别的男人哭。”

林兮尔嘟嘟嘴，嘟囔着：“小叔他不是别的男人。”

“除了我之外都是别的男人！”

秦允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个叫林溯的男人，长得水性杨花，特别勾女人魂儿，绵绵姐那个晚期颜控被勾走就算了，鹅宝是他的，谁都不准抢。

小叔也不行。

“你好霸道。小叔是我娘家人，你不能得罪，小叔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嫁给你了。”

秦允声：“……”

林兮尔是开玩笑，她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只不过想逗逗他而已。

秦允声的脸黑成炭，特别想直接把林兮尔扛回家，往床上一丢好好修理一番。

是时候该振振夫纲了，这小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主要是舍不得打，给惯坏了。

林溯看着那两个人有些幼稚的互动，忍不住问：“兮尔，你和秦天王——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林兮尔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

林溯轻笑，点点头说：“猜到了。”

“既然都知道你刚才还抱她抱得那么紧。”

秦允声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哼唧一声。

“我听得到，你别说我小叔坏话。”林兮尔用胳膊肘怼了秦允声一下。

秦允声叉着腰转到一边，“林兮尔你竟然为了其他男人凶我！我生气了！”

如果林玖在这儿，一定会狠狠嘲笑秦允声，哈哈哈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此时的秦允声，就像当初的林玖，都是被林兮尔掌控的男银，像后宫妃嫔争相吃醋。

不过林溯才不会像他们那么幼稚，他这个人，一向理性，什么时候都能抓住重点问题。

他推了推眼睛，认真说：“接下来林家应该会乱，兮尔，你想怎么办？”

“摊牌。”林兮尔挑挑眉，露出一抹坏笑：“我要向林家那几口正式宣战，林池、周亚琴、林霜、林朵这些人，他们怕我，我就吓死他们；他们恨我，我就气死他们。”

*

秦允声心情不好，真的把林兮尔扛回了自己家。

往床上一丢。

开始宽衣解带。

林兮尔打了个滚坐起来，双臂胸前交叉，紧巴巴地说：“你、你别乱来。”

欺身而下，把她扑倒。

秦允声抬手把她的头发拨到后面，说：“鹅宝，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秦天王今天可能是受了“小叔危机”的刺激，现在安全感很弱，特别需要安慰。

虽然明知道林兮尔只当林溯是亲人，但他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有些人吃起醋来才不管那么多，管不了对方是谁，别说是林溯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就算有血缘关系，秦允声照样吃醋。

这是病，只要他爱着他的女孩儿，就治不了。

他要让鹅宝离不开他。

林兮尔摇摇头，“还不行。”

“为什么，你是怕我不负责任吗？”

林兮尔咬着下唇，犹豫半天，支支吾吾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我今天，反正就是不行啦！”

秦允声嘴噘成小山包，他赌气似地把林兮尔从床上拉起来，面对面坐着，用凶巴巴的目光谴责她。

反正舍不得骂她，更舍不得打她，那就用目光狠狠地谴责她！

林兮尔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东张西望企图避开他的目光，秦允声偏不让她得意，追着她的眼睛，继续谴责她。

林兮尔：“……”

好幼稚，这个秦三岁。

感到一阵不妙，她摸了摸肚子眉心微蹙，起身要去卫生间。秦允声一下子把她拽回来，林兮尔摔了一个屁股蹲儿在床上，幸亏床是软的。

“哎呦！”

林兮尔摔到屁股，揉的却是肚子。

“往哪里跑，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我就是想上个厕所……”

“你明明就是想躲开我，别找理由。”

“……”林兮尔无语。

还有没有王法了，上个厕所都不让QAQ

秦允声这位被惯坏了的大少爷，耍起小脾气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而且特别霸道不可一世，特别想让人拿榔头给他敲昏那种。

林兮尔了解他的脾气，所以也不会生气，自己的男朋友自己不宠着，难道要让别的女人宠着吗？

谁让咱们鹅宝宝护犊子呢，她这辈子，生谁的气也不会生秦允声的气。

就是这么没出息。

林兮尔摸了摸他的头给他顺毛，特别慈爱地说：“我怎么会想躲开你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向上帝求一支胶水，把我自己粘在你身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

“哼”秦允声傲娇地哼唧一声，心情比刚才好了点，说：“说你爱我。”

瞧瞧，这不就是黄花大闺女么。

林兮尔叹了一口气，继续哄着：“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哥，我能去厕所了吗？”

“去吧。”

“谢谢哥。”

林兮尔逃离魔爪，拿起包包冲进卫生间，锁好门。

秦允声倚靠在床上，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难道鹅宝很传统，不接受婚前X行为，所以才拒绝他？

他表现的还不明显吗，他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爱她一个，他给她的安全感还不够吗？

邪恶的声少爷正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把那只鹅一口一口吃掉。

人性的恶呀！

淋漓尽致呀！

怎么才能让女朋友离不开你？

秦允声在度娘搜索框里键入这个问题，他首先得到了这样一串答案：

1.给她安全感

2.对她好

3.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4.无不良嗜好

5.尊重她

秦允声对比了一下自己，发现这几条他都做得很好，好像没什么参考价值。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沙雕网友的回答：让她怀孕。

秦允声：“……”

去死吧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