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医生那严肃的样子，关静感觉心里有点怵。

可能是电视看太多了，医生这样严肃的表情，并且暗戳戳的让家属单独出去谈话的时候，一般都有大事发生。

该不会……

关静及时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事情没发生之前，她一般都不会先去想那些最坏的结果。

就像小时候参加的每一场考试，就算准备不充分，她也会幻想，那出题的老师，出的都是她会的。

直到考试结果出来，打脸。

可关静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尤其是这两天，医生早上来病房巡逻的时候，她爸追着医生问，他们这床平时要注意些什么的时候，医生的回复竟是该吃吃该喝喝。

之前还不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细想一下，总觉得医生一般用这种态度，面对的难道不是那些得绝症的病人吗？

因为人家没多少时日了，那岂不就应该多吃多喝吗？

关静跟着医生出来，医生在跟护士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的这个几分钟时间，关静已经把生死问题都想过一遍了。

在医生没有宣布之前，她这颗心就跟放在油锅上一样，七上八下，忐忑到不行。

“那个，你是病人的女儿还是儿媳妇儿啊？”医生跟护士交代完问题，回头就开始了解关静跟病人的关系。

“我是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她父母那个年代，赶上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所以，就生了她一个。

陈媛媛也是独生女。

“哦，是这样的，检查报告呢，已经出来了，稍后护士会把报告送到病房里来交给你们，我们发现一个问题，当然，你先别紧张啊，就是这个问题，可能需要手术，当然，另外，在确认手术方案之前，还需要病人跟你们家属做配合。”

“我们建议你们再让病人做一个更细致的检查，像是细胞涂片，还有腰椎穿刺等，其他检查，我们几个医生还需要再做商议，有了决定后，再通知你们，好吧？”

“可以的，就是医生，我能不能请问下，你们发现的这个问题是什么？”关静听了半天，分析下来，似乎就是没听明白，她母亲这到底是哪儿出了毛病。

“哦，就是之前的心脏彩超显示，这个e值，也就是心脏射血分数值偏低，你母亲这个太低了，才百分之十九，二十都不到，如果是能达到百分之三十，我们是建议手术，可你母亲这个情况，是必须手术了。”

关静很懵，对于一个对医理完全没有概念的她来说，她理解起来，非常的困难。

“那个医生，麻烦您帮我通俗的说一下，就是这个应该怎么治，或者说，如果我妈她非常排斥做手术的话，吃药会不会改善？还有就是，她这个数值偏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药肯定得吃，但是你们不手术的话，面临的最大的后果就是猝死，心机梗塞。”

关静：“……”

那一秒，关静直接手脚发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打颤。

她的心脏，也猛的收缩，试问，这个结果，她能够承受得住吗？

她承受不住，他们全家没人能够承受得起。

“这样，不是还有些报告没有出来吗？等那些报告都出来后，咱们再一起讨论，不过，你们家属要先有心理准备，根据这份检查报告的结果，就是要手术的话，也得快。”

“嗯嗯。”关静感觉已经六神无主了，自然医生说什么，她都附和。

之前都是参加别人家的丧礼，后来，她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个老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可那个时候，她也没觉得死亡有多可怕。

毕竟，那时候自己年轻，父母都还没有退休，等他们到祖辈那个年纪的时候，还需要好多年，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长大后的这些时光，过得是那样的快。

一转眼，她都结婚，嫁为人妇。

再一转眼，她怀孕生子，升级当了妈妈。

三年更是一眨眼就过掉了，日子自己在过，虽然每一天过得艰难，熬得还很辛苦，甚至天天喊着后悔啥的，可是这日子一旦熬过去了，一回头，却发现时光飞逝，过得非常快。

三年后，老大有了弟弟，如今，小宝都已经四岁多了。

这时间，真的是稍不留神，就这么匆匆过掉了。

她从小孩子，变成女人，再变成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妈妈，紧跟着，自己也从青年步入中年，很快就进入老年。

人这一生，真是匆匆，短暂。

关静停止感慨，认真问着，“那这手术，具体是怎么操作，还有风险……高吗？”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就像你生孩子，只要是手术，那肯定对应是有风险的，只是，我们医院在这方面，是比较娴熟的，可是，也没人敢跟你保证百分百，是吧？”

“嗯，是。”

“我们医院，目前有两种手术方案，像你母亲这种，就是心脏那装个脉搏器那种，帮助心跳以及给心脏供血，这样满足心脏的需求，这种脉搏器呢，一种是国内的，整个手术下来，大概要八万，还有种是国外进口，那个弄下来，要二十万的样子。”

“你们家属可以考虑下，那个，我们……”

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关母就拉开了病房的门，对着医生大声的喊道，“行了，你就别在这说这些了，别吓唬我女儿啊，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们问的那些问题，我一个都没有，赶紧让我出院吧，我本来都没病，待在你们医院里，闷都闷出病来了。”

听了关母说的这些话，关静的脸色蓦的就变了。

哪有人这样跟医生说话的？

也就是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病人跟家属，还有见惯了生离死别场面的这些医生跟护士，在面对病人突发的任何不良情绪跟反应的时候，才会这样淡定。

“那你们商量下吧，待会儿，我会开点药，让护士送过来，老人家，好好休息，您可有个好女儿呢。”

医生说完转身走了。

关静赶紧跟医生说了谢谢，然后过去扶着关母，瞪了她爸一样，怎么让他看个人都看不住。

关父也是一脸委屈，她跟医生在外面待那么长时间，别说他这个敏感的老伴了，就是他，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他老伴要下床来听听他们到底说什么，他也阻止不了哇。

面对女儿的埋怨，关父也是觉得抱歉。

可天地良心，隔着门板，那个医生跟关静站的地方又远，他们说话又故意压着声音，真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关母刚才冲出去，纯粹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有点被吓到了，所以这才没忍住冲出去，护犊心切罢了。

“您说说，您跟人医生叫什么板啊？”关静是真的对关母感到无语。

她现在才发现，她母亲有个巨大的毛病，叫讳疾忌医。

之前，人家护士过来给她抽个血，她也是嘀嘀咕咕，不高兴得很。

这生病了，要检查身体，可不就得抽点血，做这种检查那种检查的吗？

那不是太正常了，她老人家难不成还指望着，像古代人那样，就靠老中医的那种望闻问摸这种古老的传统吗？

“我这怎么能是叫板呢？你跟你爸都看到了吧，住院那天进来，让我眨眼睛，伸舌头，抬手举手，抬腿抬脚的，不就是让我做广播体操吗？我要做广播体操，哪儿不能做，非得要来这里啊？”

关静：“……”

听着这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外加这溜得不行舌头，关静都要相信了，她母亲这身体，没有任何毛病。

会不会真的像她妈妈说的那样，是医生太小题大做了？

可是，机器检查出的结果报告，以现在的医疗科技，就是出错的，那也是小概率事件。

再说了，之前她母亲单位每年组织他们这些退休人员去体检身体的时候，也都建议她母亲再去大医院检查下心脏，后来，她爸倒是拖着她妈去过一些医院检查，人家医生开的药，她倒是在他们家的药箱里找到过，她母亲大人不肯吃，说是吃了那些药老想吐。

她跟她爸见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上的小毛病倒是一大堆，一会儿肠胃又不舒服了，一会儿又来个头疼脑热啥的。

这还是没让他们主力帮忙带孩子，就是偶尔她没时间，或者有其他事情被耽搁了，才把两个小家伙放到她父母家里，让他们帮忙带带。

这要是真让他们主力带孩子，累出个好歹来，她跟李兴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老关，小静，我可跟你们说清楚啊，你们赶紧去跟医生谈，我要出院的事情，其他什么检查我都不做了，更别想让我手术了，这都什么手术啊，动不动就要价十万八万，还二十万的。”

关母的耳力很好，加上之前在单位上，做的工作是出纳方面的工作，帮人核算工资的，她对数字的敏感度自然是非常好的。

其他的，她倒是没听清楚，就是这个数据啊，医生报出来的，她全都听到了。

这摆明了，就是讹钱嘛。

还打着理所应当的幌子来讹钱。

关静无奈的笑道，“您耳力可真好，什么都让您听到了。”

关母知道自己被女儿给讽刺了，可她不在意，她就这样的人。

再说了，她这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的，也算是活够本了，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死都不怕。

“好，依您，好吗？你要乖乖的再配合做一些检查，这个周末，我去跟医生谈，让你出院的事情，行吧？”

“还要等周末啊？今天才周一啊。”关母不愿意。

像个孩子一样，打算跟关静讨价还价。

关静笑了下，“那当然，你周日过生日啊，又不是明天过生日，干什么非得要今天出院啊？”

关母顿时就笑了，小心思被发现了，还以为，这丫头没良心，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记了，结果，这丫头一直记着呢。

就这份心思，也是让她满意得。

“行吧，那我就听话配合，但是有一个，那个什么腰椎穿刺，我可不做啊，那个检查，痛得要命，你妈我多怕痛，你是知道的。”

“嗯，跟医生沟通一下，我不能保证。”关静可不敢打包票，万一人家医生建议做呢。

“哼，还有手术，我是绝对不做的，你妈我，六十了，这辈子，生你的时候都没有在我肚子上开过刀，我身体上上下下都干净得很，我不开刀啊。”

关静更不可能答应，可这个时候，只能哄，“行，那你得吃药啊，一会儿护士会拿药过来，你得吃，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说伤胃就不吃了。”

“好，答应你了。”关母点点头，然后摸了摸肚子，“哎呀，我都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买饭。”关父放下水杯，立即说道。

“不用了，爸，您就在这儿陪陪我妈，我去买饭，很快回来。”关静拿着自己的包，就准备出去买饭。

她母亲喜欢吃什么，她都知道，压根不需要问。

走出病房后，关静拐了个弯，进入没人走的楼梯道，她这才有空细细的回想医生说的那些话，此时此刻，她大脑仍旧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的妈不愿意做手术，可医生那边也表态了，必须得做手术，否则，会发生猝死，心肌梗死。

她妈妈今年才满六十岁，以现在的老人长寿的年纪算来，六十岁还年轻得不行。

她怎么忍心，又如何舍得，让她妈妈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

手术肯定得做，就是看如何磨嘴皮子的事情了。

关静擦掉控制不住流出来的眼泪，离开楼梯道，去坐电梯，给她父母买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