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11月份传回来的，代万陵中箭后因为还在战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退回营地后，才发现箭上有毒，伤口感染严重，最后在军中去世。

代夫人也是在初冬染了痨疾，知道这一消息后，身体状况更差了。

“我不信，父亲不会死的。”

“小姐，这是得到确认的消息，几天前就有这消息传回，我一直不敢告诉夫人和你。”管家无奈地说道，又看了看旁边的楚立昂，希望他能帮忙抚慰代琼的情绪。

都说病来如山倒，灾祸来了也抵挡不住。

12月初，代夫人就因病也离世了。

代琼一下子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芙蕖姐姐，我娘亲和爹爹怎么会都丢下我就走了呢？”

一个月里，代琼为两个最亲近的人披麻戴孝。

代府上下，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处处是白色，处处无笑声。

唯一还陪着她的就是专门回来照顾她的芙蕖姐姐和楚立昂了。

可仗还在打，不会因为代万陵或任何人的死就此停止。

过年的那天，代琼扔掉了所有的兵书，想起自己觉得打仗很有意思的话，一时间觉得十分讽刺。

芙蕖也不得不回夫家了，她到代府与代琼住了三天，她的夫家就派人来催了三次，说什么没见过年末还住办丧事的人家的，怕带了晦气回去。

代夫人的娘家派了人来，哭一通后，却也都回去了。代琼很少见面的舅舅说要抚养她，但她死活都不肯走，他舅舅只好先作罢，说再过一段时间就来把代琼接回京城去。

除夕夜，楚立昂带了些吃的来了代家，让厨房去温饭了，看到代琼穿着单薄的衣裳，孤零零地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代万陵和夫人此前一直希望女儿能乖巧些，她最近确实不闹了，但是也不快乐了。

外面的传奇故事里，总会讲少年因为父母之死而去复仇，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代万陵是受害者，谁又不是受害者呢？

“进屋去吧，这几日消雪呢，冷得很。”楚立昂看代琼的脸都被冻红了。

进屋后，代琼也就呆坐着，不说话，也不吃饭。

“在想什么呢？”

代琼似乎用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想我娘亲，想我爹爹。”

“已经一个月了，我看你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楚立昂将炭火盆搬到了代琼旁边，又给她披了一件衣服，“要振作起来，还有很长的路。”

“我感觉已经没有什么路好走了，”代琼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一下子失去之前的活力，“他们都走了。”

“可你才十几岁，还——”

楚立昂潜意识里想说，还没认识其他有趣的人，还没看过其他地方的风景，还没了解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但是却想起在这个时代，代琼的话也许没有错。

即便她舅舅把她接到京城去，之后呢？嫁给自己的表哥？或是在京城里找一个还不错的人家，结婚生子，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惊喜了。

楚立昂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住在别人家的境遇终究不如在自己家自由，而代琼很明显有向往自由的灵魂。

她在家里起码自由自在，父母打骂几句，却也知道他们无论如何是爱她的。

若去了别人家里，应该会不得不做违心的事，不敢预约规矩半分吧，长此以往，她恐怕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楚立昂想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似乎都不适合，他只能说了这么一句。

代夫人去世前还将楚立昂叫到屋里去，感谢他帮着劝代琼学了一些女子该学的技能。

“楚公子，你年纪虽也不大，却比琼儿通事理许多。我怕是坚持不住了，也不知道我走后，娘家人会不会好好待她。我们走了，她只能靠自己了，姻亲怕是也由不得她胡来，只想求你教教琼儿，不要再乱耍性子。敛其锋芒、沉稳才会过的下去。”

“代琼，你需要想想你的以后了。”

侍女把热好的菜都端了上来，楚立昂给代琼夹了一口菜后说道。

“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我不想随着舅舅回京城去。”

“可必须要有人照顾你啊，而且这府上的金银终有一日会被耗尽，你又是女子，也不好自己出去谋生。”

“你不是还在这里么。”代琼抽了抽鼻子。

“我——”楚立昂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其实，我也快要走了。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

代琼没有心思吃饭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着急地说道：“你，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是我的老家，我离开那里太久了，亲人会担心的。”

代琼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啊，楚立昂是府上请来的西宾，他终有一天也会走的。

“我可以跟着你吗？”但是代琼觉得楚立昂是她唯一熟悉的人了，像亲人一样。

“你就这样走了，别人会来抓我们的。”楚立昂心里浮现过一个想法，但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市井上可能会有诸多不堪的流言。”

他记得他父亲说的话，一个不小心怕是会带来恶果。

代琼低着头，再没有说话。

那个除夕夜，一点都没有除旧迎新的感觉，似乎阴霾会一直跟着她，直到衰老、病死。

“楚立昂！！！”

楚立昂被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马上从梦里醒来，看到楚安安正冲着他鬼叫。

“不是说到点来接我吗？我在大楼下面等了你快半个小时了！！结果你却在这里睡大觉！”

楚立昂拍了拍头，原来又是那个梦，看了一下时间果然已经快中午12点了。

“你是不是看《远古奇幻录》了？”楚安安继续说道。

“嗯？”

“刚刚听到你好像说梦话，喊代琼的名字了，”楚安安皱了皱眉头，“书确实很好看，但是不至于做梦都想着它吧？你什么时候喊喊姚夭夭的名字，那才是我未来的嫂子——”

“你可闭嘴吧。”楚立昂站起身，给车发送了信号，“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