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咧嘴笑了。

东京真是个温暖人心的地方。

你一瞌睡，

就有人送枕头。

你差只鬼，

鬼就会送上门。

狂风在空屋里怒嚎，

风里好像藏着无数的斥候，

它们游弋在空屋的各个角落，

把一切动静交回给清池。

大妖飞廉，

它的来历在古神话里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

有记载它相貌奇特，长着鹿一样的身体，身体上密布豹子的花纹。

头如孔雀、犄角峥嵘、还有一条蟒蛇的尾巴。

它是上古魔神蚩尤的左膀右臂，

被九黎部族奉为风伯，

和雨师一同享受着蛮族的信仰。

也有神话记述，

当年周武王兵踏朝哥，

商国重臣飞廉不愿接受周军的纳降，

持一把青铜剑亦然殉国，

天神有感飞廉的忠诚，

赐下带有神力的石棺，

飞廉从石棺中苏醒，

化身为无穷神力的大妖怪，

世人兴修庙宇，

尊崇其为九州的风神。

神话飘渺，

芸芸纷说，

虽然清池不清楚飞廉的真正来历，

但得到其一滴血统，

此前所遇的恶鬼在他面前不过是待宰羔羊。

无论是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凝聚风压的能力，

都让他在一夕之间蜕变的和凡人天差地别。

但这个时候，

他第一次有种失利的感觉。

空屋里的风把所有的声音带回来，

最后一只鬼的身形却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

“出错了？”

清池摩挲着下颚喃喃道。

他第一时间怀疑扭蛋机失灵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清池便哑然地将它按了下去。

虽然怪谈扭蛋机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

但怎么想也不是一只恶鬼能瞒天过海应对过去的东西。

那么只能是……

飞廉的弱点了。

不，

准确说，

应该是风的弱点。

风这种东西，可以感知到一切震动、一切形体、一切声音，但它终归不是全能的探测器，它也有反馈不了的信息。

比如味道……

比如温度……

甚至如果可以伪装到和环境一般无二，即使是无孔不入的风也没办法找到异常。

空屋里游蹿的风停息下来。

清池撇撇嘴。

既然找不到，也没必要瞎咋呼了。

他四下看了看，

手里的扫把敲在爬满霉斑的地板上，

打开藏了一股子臭味的老式冰箱，

这打打，

那拍拍，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清池无奈地撑着扫帚，砸了砸嘴：

“我困了。”

哈欠声飘荡在空寂寂的客厅里。

“所以你自己出来吧，

如果不喜欢主动的话……”

清池态度诚恳，

道：

“我就把这间屋子，

轰成渣。”

话音落下，

依旧是一片安静。

清池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

有没有听见，

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

不是开玩笑。

如果这只喜欢躲猫猫的鬼再不出来，

他真的会把这条街道上空所有的风都招来，然后不要命的往这间屋子里挤。

眼看着没鬼搭理自己，

清池不尴不尬地清了清喉咙，

外面东京的夜空，

黯淡的云气忽然被撕碎了。

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此刻的上石神井，

那就是，

风起云涌。

数不尽的大风响应清池的呼唤，

盘旋在空屋之上，

越堆越多，

越挤越浓密，

好大一团。

青色的电弧跳荡在风团中，

那是电荷碰撞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空屋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入户大门被猛地关上，客厅里的一切景象忽然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块橡皮擦快速地擦过，把整座空屋抹了个精光。

只剩下四面枯黄的墙壁以及腐朽发烂的天花板。

啪啪啪。

四周的景象飞速倒退，

一道道门户升起，

客厅的地板不断延伸，

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平行电梯。

清池站在原地，

看见无数敞开的门户在他眼前接连封闭。

那些门户一合拢就有狰狞的巨大鬼脸浮现出来，

于是无穷无尽的鬼脸就像是排成一条长队，

直扑到面前。

清池不断向后跳闪，

从惊变开始，

房子内部的空间就近乎无限，

他把飞廉的风之领域扩张到最大，

依旧没有探到底。

就像是一只蚂蚁在深夜爬进了西敏寺大教堂。

爬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怪不得，

怪不得空屋里的风找不到隐藏起来的鬼，

合着人家根本就没藏在里面。

这整间坐落在上石神井三丁目的空屋就是一只妖怪。

从清池踏进入户门的那一刻，

他就已经置身在对方的身体里。

在清池躲避鬼脸之门的撕咬时，

身后又是一阵呼啸传来。

风里的信息告诉他，

那是一堆镜子碎片、沙发、杯子、大量的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一块快用完的肥皂。

空屋妖怪把体内所有能扔过来的东西全都扔了过来，

声势浩荡。

清池微微叹了口气，

一道狰狞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

漆黑羽翼笼罩了他。

轰轰轰！

被当做暗器的家具狠狠砸在风妖的翅膀上，

发出疯狂震颤的轰鸣声，

就像是砸上两块加厚的钢板。

呼！

羽翼振开。

狂风席卷。

巨大的空间里仿佛孕育着一个热带风暴，

它绕着中心旋转，

鬼脸之门和掉落一地的家具就像一张张脆弱的白纸，

在风暴里被撕裂殆尽。

风眼里的清池像鹰一样升空，

裹挟着暴风如同一把尖利的锥子刺破了空间。

啵的一声。

像是鸡蛋壳碎裂。

清池冲上几十米的高空。

夜色中，

空屋依旧在那里。

清池摊开手掌，

一个独眼的紫皮肤妖怪躺在手心，

死了。

“检测到您已击杀妖怪【屋鬼房】，

是否投币？”

“投币。”

唰。

【屋鬼房】小小的身躯化作一缕紫烟消失。

“投币成功。

欢迎您再次使用神话级怪谈扭蛋机。

请您旋转机关，

获取本次扭蛋结果。”

清池掏出口袋里的球型扭蛋机，

液晶屏上的数字果然已经变成“10”，

他现在只需要轻轻扭动机关，

就会获得扭蛋机里神奇强大的扭蛋品。

不过他没有立刻行动，

刚才这一连串的响动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风里传来的讯息告诉他，

现在得立刻离开。

不然恐怕又要招惹上麻烦。

清池把扭蛋机揣回口袋，

双翼一闪，

整个人彻底消失在空屋之上。

在清池离开几秒过后，

三丁目二番的这条街道上，

一块毫不起眼的窨井盖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

窨井盖被一个墨绿色的尖嘴妖怪顶了起来。

黄铜般的大眼睛四处看了看，

尖嘴妖怪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捂住嘴巴，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嘴里还止不住地喃喃自语：

“全被杀了，

全被杀了，

天呐噜，

有大妖怪来东京了，

那股气息，

绝对没错，

至少是四星通缉级别的大妖怪。

要赶快告诉叶月大人。”

尖嘴妖怪缓缓沉了下去，

只留下奇怪的声音从窨井盖下传来：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