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池和三浦凉介战斗的时候。

如果有人升上天空，在极高的视角下俯瞰整个练马区，他会立刻发现街道纵横的高楼大厦间，大批大批的鬼魂正被穿黑风衣的江户组成员追赶。

虽然身处鬼混群中可能无法轻易察觉，但只要跳出这种圈子，就能立刻看出来黑风衣们的驱赶路线和意图。

他们有意识地形成四道交错的封锁线，恶鬼们虽然在高楼大厦间左拐右拐、上天下地，但最终的目的地方向都汇聚向一个地方：丰岛园游乐场。

“该死的，我一直老老实实的，这些武人干嘛疯狗一样的追我？”

被追赶的大批恶鬼中，有些还没有制造过鬼灾，它们一头雾水地被迫逃窜，嘴里都是类似的谩骂。

但不解归不解，漫骂归谩骂，现在是首领争夺战期间，江户组对恶鬼可没有丝毫容忍怜悯之心。

如果真的不幸被某只番队赶上，那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于是乌泱泱的鬼群从关町、羽泽、冰川台等地区飞速逃亡，一道道人类无法看见的黑影弥漫在练马区上空，阴气带来的气温下降让不少行人紧了紧领口。

“喂，前面不是秋山弘它们的地盘么？真的要闯过去么？”

鬼群临近丰岛园的时候，有声音桀桀怪叫道。

秋山弘和建山玉男的势力并不弱，很多恶鬼只是二星等，甚至还有大量的一星等，平日里它们根本不敢靠近大鬼们所在的地方。

倒不是因为会被吃掉，鬼魂之间很少发生互相吞吃的事情，因为这种行为对力量毫无增长，反而还有本能上的恶心感。

恶鬼们更喜欢阴气和人类的血食，只是后者需要付出的代价太高，没有足够实力就会被江户组围猎，实力太强又会面临东京守护者的抹杀，根本就是猛鬼世界的顶级奢侈品。

“闯！”有恶鬼回应道。

“难不成你觉得江户组比它们好说话？”

此话一出，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鬼魂们纷纷觉得很有道理，它们压低嘶吼向丰岛园游乐场里扑过去，却没发现身后一直气势汹汹的四只番队突然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很好，观众到位了。”没人注意的路灯上，叶月仲麻吕笑道。

“只是这种方式还是有点过于明显了。”河仓见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仲麻吕倒是不以为意：“没关系的河仓，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邪答院变身恶鬼的样子，你会相信人类可以伪装成恶鬼么？”

河仓见一怔，然后缓缓摇头：“恐怕不会。”

人类、恶鬼、妖怪、神明，这是截然不同的四个种族，或许其中会有半鬼、半妖、半神之类的异数，但以阴阳师的常识来说，这世间断然不可能有一种生命身兼多种族的身份。

他们之间只存在双向式的进阶关系，或者某种交杂关系，但当无常面具浮现在清池的脸上时，无论是叶月仲麻吕还是河仓见感知到的只有浓郁森然的鬼气。

没有一丝一点的人类血气。

“所以这就是王牌啊，”叶月仲麻吕自信满满，“人和鬼都会坚信它们的固有认知，这就是所谓的世界观啊，就算我们做的事情很明显，但那又如何？它们会自然排除掉正确答案，然后从一堆错误答案里找出理由。”

“是我想太多了，”河仓见无奈地笑笑，“不愧是摘夺过【狐】称号的前辈。”

听到河仓见的话，叶月仲麻吕的神情顿了一下，他淡淡地笑笑摆手：“小孩子过家家而已，还不是灰溜溜的滚回来了。”

河仓见不再说话了，他对长谷源贤和叶月仲麻吕的往事有些了解，知道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年少时曾结伴走出东京闯荡日本。

那段经历他们偶尔在居酒屋里喝酒时提到过，但都是只言片语，显然不愿多谈，河仓见就是每次为他们默默添酒的时候记下的。

“【狐】……听说这个称号只有本州公认智慧天下无双的猎人才能得到，前辈当年是展露出何等的智谋？”河仓见在内心好奇。

他一直很尊重叶月仲麻吕，不得不承认也有在对方身边跟随学习的小心思，但可惜他只是刚进江户组两个月，仲麻吕便退出江户组窝居在葉月神社里了。

这次是新的机会啊，前辈难得出山谋划，在下必要努力学习前辈的智慧。

河仓见不知觉地挺直腰背，胸腔里火苗蹭蹭的燃起。

……

丰岛园内。

清池站在原地，血雾被风压隔绝在他半米以外难以寸进。

三浦凉介脸色难看，咒力不要命地宣泄，血雾几乎都快化成血水，但依旧抗衡不了狂风之力。

它心里渐渐凉下来。

这是三浦凉介学习咒术【血雾里】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它花了足足一百多年，几乎没有敌手。

很多恶鬼都说以它的实力足以成为一区之王，但三浦凉介并不想出那样的风头。

它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咒术，这种需要大量人类血气才能变强的禁术，如果真的在东京大肆杀戮，可能瞬息之间就会被东京守护者斩杀。

所以每年除了首领答应它的固定份额，三浦凉介还找到了千代田区里一家繁荣的黑市拳场。

即使这次参加首领争夺战，他也只是为了血气而来，真正的首领位子他兴趣不大。

修炼禁术，它只能小心翼翼。

而现在血雾失效了，三浦凉介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

它紧盯着清池，右手抬起，手腕处血雾奔涌笔直向前，一把八寸一分的猩红色骨刀出现在手掌，而后被紧紧握住。

清池愕然的看着三浦凉介，尤其是看着那把骨刀，怎么看怎么眼熟。

骨刀？

我也有啊。

还有两把。

嗡。

飞廉翼端的两把锋锐骨刀浮现在清池面前，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飞廉血统瞬间全开，百分之五进度的大妖血统让他的身躯猛地暴涨，衣服和裤子都被撕裂开来。

“妖化？”三浦凉介脸色猛地一变。

它清晰地看见清池身躯表面覆盖着一层青黑色的鳞，后背脊柱上骨刺炸开。

“你竟然是魍魉。”

三浦凉介倒吸一口冷气。

三星等的鬼物已经可以吸收咒力化为人形，东京都猛鬼组织里的中流砥柱几乎都是它们，甚至中井狩作为一区首领也就是这个级别。

但从四星等开始，猛鬼们就有着本质的区别了。

它们即将向妖的生命层次进行跃迁。

第四星等的鬼物，通过吸收大量阴气引发质变，已经可以凝聚妖怪之躯，它们不再是单一的魂体，而是虚幻与真实交杂。

几乎很难被常规手段击杀。

而天社神道称呼这一星等的猛鬼一般都会延续古称——谓之魍魉。

看到清池显露出来的妖怪身躯，三浦凉介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劣势，但它在忖思片刻后依旧持刀冲开了血雾劈在了风压之墙上。

轰。

狂风席卷。

猩红的骨刀劈砍开风墙，去势不减。

清池虽然表面戏谑，但面对一只名声赫赫的猛鬼心中还是十二万分小心，他拉起手中飞廉骨刀迎了上去。

……

“喂喂喂，前面是在干吗？这可是秋山弘他们的地盘，谁敢在这里打架？”

鬼群从四面八方涌入丰岛园后，它们自然也看到了正在激烈交战的清池以及三浦凉介。

“秋山弘消失了。”

众鬼游荡在园内，有声音惊呼。

“它们全死了，那道红色的影子是……三浦凉介！”有鬼颤抖着声音道。

“是它？”

“怎么遇到这个煞神了，快跑，这家伙可是鬼中恶鬼，等他收拾掉倒霉蛋，我们也得死。”

“等等，等等……那个倒霉蛋好像还挺强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可是……”

砰的一声。

猩红色的骨刀倒飞出来，三浦凉介怔怔的站在原地，清池右手的骨刀贯穿了它的脖子。

“我的剑术？”

清池也有些傻了。

三浦凉介虽然极度依赖咒术【血雾里】，但一百多年的战斗经验，使得它的刀术依旧不弱。

如果放在之前，清池想他一定不是三浦凉介的对手，但刚才他挥舞骨刀的时候，原本干涩、毫无章法的剑术突然变得连贯起来。

三浦凉介每次挥刀，清池都能预知到它的攻击角度，并且身体自然而然地持刀相抗，然后给出反击。

他的剑道水平，变强了。

“是昨晚那个大叔？”

清池瞬间想到了出现在训练道场的源宗严，可是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自己只是挨了一夜的打而已，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提升？

就在清池发愣的时候，三浦凉介猛地向后一挣，骨刀从它的咽喉滑出，血雾爆发，它的速度突然变得极快，转身便化作赤红的影子逃向天边。

清池回过神来冷冷一笑：“这也想走？”

他把手里两把骨刀扔出去，强大的风压瞬间形成。

轰。

轰。

骨刀被风压推动着爆发向前，空气激波肉眼可见，只是两个呼吸间，它们便出现在三浦凉介化作的血雾身后。

然后瞬间砸中。

清池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已经知道三浦凉介死了。

因为就在骨刀杀死对方的时候，无常面具下忽然向他传来一阵奇怪的念头。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股念头让清池很熟悉——他饿了。

让他忽然燃起食欲的，正是死在半空的三浦凉介，它的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