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冲，别停！”

周大哥在小九的耳边吼叫。

朱九被夹在骑兵中间，随着骑兵的队伍，哪里人多冲向哪里，所以只能和朱重八擦肩而过。

“哥，往南跑，濠州在南边！”

为什么步兵打不过骑兵，骑兵一旦冲锋起来，巨大冲击力让步兵的血肉之躯，根本没办法抵挡。

而且如浪潮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的冲锋。像是怒潮，拍在礁石上。

但是元军不是礁石，一个个士卒被马刀割破喉咙，一个个被马踢踩死，一个个被撞飞。

东南方面的元军，被周大哥带着近百人，驱赶到其他方向，和赶来营救的其他元军纠缠在了一起。

黑夜中看不清彼此，只有叫骂喊杀声。

朱九在笨驴上大口的喘着气。

笨驴，哼阿，哼阿，叫得格外欢实。

这头驴还算争气，到现在为止还没给掉链子。

“别纠缠，和元军拉开距离！”周大哥大声下令，准备接应汤和。

刚说完话，远处马蹄如雷。

哒哒哒，十几个红巾骑兵纵马狂奔，后面无数的黑点紧紧咬着。

眼看，就要追上了。

但就在此刻，刚停住的周大哥他们也动了，一头冲向乱哄哄的敌军。

把元军驱散，挡在他们自己骑兵前进的道路上，接应汤和。

轰隆一下，小九耳中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只有大地的轰鸣，和战马的撞击声。

他的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但还是迎面碰上一个疯狂吼叫的元军。

滋啦，手中的长刀在这人的上身划过。

突如其来的鲜血，喷到了朱九的脸上，溅进他的眼睛里。

就是这么一闭眼，他从骑兵前进的队伍里偏离了。

手背抹过眼睛，刚睁开眼，火光下，一个狰狞的汉子，举着长矛，怪叫着刺过来。

“哼阿！！！！”

笨驴咧开大嘴，发出难听的叫唤。居然在此刻，尥蹶子把小九甩了下来。

扑通，朱九落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发出巨痛。

“他娘的！”

骂一声站起来，那头笨驴怪叫着跑远。而另一边，那个举着长矛的汉子，狰狞的冲了过来。

周围都是火光，都是杀声，都是鲜血。

“没人可以帮你，这时候要靠自己！”

朱九握紧手里的马刀，在生死关头，心里那股血性被激发出来，嚎叫着冲了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忽然间，脚下大地震颤。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弟儿，躲开！”

小九下意识的往边上一闪，一匹战马跃过篝火，马上的骑士手中长矛飞出。

噗，小九对面的元军，直接成了肉串。

“哥，你咋没走？”小九擦了下脸上的泥土，血迹大声问。

朱重八在马上伸出手，“你小子还在，俺哪能放心跑！上来！”

拉住那双大手，朱九上了马背。

“驾！驾！”朱重八大声吆喝。

“撤！”前面传来周大哥的呼哨，红巾军的骑兵脱离战团。

“重八！”一个骑士纵马而来。

是汤和，他手臂上不住的有鲜血从铁甲的袖口低落。

“伤哪了？”朱重关切的问道。

汤和笑着说道，“不碍事！”

“兄弟！”朱重八抱拳道，“这情，俺记下了！”

“日你姨！”汤和不悦道，“跟俺还说这个？小九骑驴都跟来了，说咱们兄弟，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好兄弟！”朱重八回手，拍拍朱九道脑袋。

小九没说话，不知道咋回事，头晕晕的，还有些恶心。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周大哥吼了一嗓子，“赶紧走！”

骑兵来去如风，这些郭大帅的亲兵，各个都是好伸手，以一当十的好汉。

看着他们的英姿，朱九忽然想起白天，马秀英的那句话。

“就你那小身板，上了战场还不成了别人累赘？”

似乎让人家说对了，这场战斗，从始至终，都是周大哥他们在带着他，护着他。

最危险的敌人，还是朱重八突然出现杀掉的。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弱小。

“老子不是累赘！”朱九咬着牙，心里默默道。

回去老子就练，往死里练。

“慢点走，掩护步兵兄弟们回城！”周大哥在骑兵队伍里喊着，近百骑兵，变成一个个小队，在原野上四处奔腾。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身上的冷汗凝固，风吹过，朱九抱着朱重八在马背上缩缩脖儿。

“别人来就算了，你小子骑驴跟着掺和啥？”朱重八放慢速度，笑着说道。

“你是俺哥呀！”朱九说道，“就算别人不来，俺也要来！”

“你来了能干哈？”

“俺，起码能和你死在一起！”

朱重八忽然心中一酸，虽然他始终都在笑着。

开始从被围上那一刻，他突围时候，他的心里就是一口气在撑着，现在这口气出来了。再钢铁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生死之间，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幸好有兄弟陪着。

“哥，俺跟你说个事儿？”朱九开口道，“郭大帅也是不好人？”

“啥？”

于是，朱九把郭大帅不想来救，汤和如何求他，自己如何说服他，原原本本的说了一边。

“就算他让人出城来了，可估计也是做做样子，到现在都没看到他儿子那三千兵！”

朱九哼了一声，感觉朱重八道身子，在隐隐发抖，气得。

“不许胡说！”半晌，朱重八淡淡的说道。

“哥，反正在郭大帅手下混，得多个心眼！”朱九继续说道，“等咱们翅膀的那天，咱们就单飞，单干！”

“你小子！”朱重八笑骂，“想地怪长远，没学会走，先想会跑。”

反正你早晚会单干。

那一天也不会太遥远。

你朱重八是不会甘于人下的。

现在的你要学习，学习怎么带兵，学习怎么招兵，怎么管理。总有一天，你会一飞冲天。

那我呢？

～～～～～

天，渐渐亮了。

马蹄声在濠州城外响起。

城门的红巾军看到了远处的旗帜，赶紧打开城门，一匹匹战马矫健的冲进来。

“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

守军不住的查着，直到最后一匹马进城。

守军叹口气，“出去一百骑，回来八十五，十五条好汉折啦！”

战争就这么残酷，人都是数字。活生生的人，说离开就离开，说消失就消失。

而且，还容不得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感伤。

战马马不停蹄，进了城之后，直接回帅府。

“都洗洗，赶紧歇着吧！”周大哥跳下战马，看着最后面的朱重八，“重八，跟俺去见大帅！”

朱九早就跳下马来，马房边的院子口，两个人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这边。

一个是马秀英，一个是月牙儿。

月牙儿的脸本来满是惶恐，躲在马秀英身后，数着进来的骑兵。

但是见到朱九的那一刻，迅速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

特别是那双月牙儿一样的眼睛，简直是人间四月天，明亮且温暖。

“弟儿！”身后，忽然传来朱重八的呼唤。

他怎么喊的那么大声，那么急？

小九回头，朱重八愣愣的望着这边。

“哥，咋啦？”小九笑着问

但是同时，身后又传来的月牙儿的喊声，“小九儿！”

“咋啦？”

朱九迷惑了。

豆大的泪珠，从月牙儿里冒了出来，月牙泉一样，月牙儿提着裙摆冲了过来。

“小九别动！”马秀英在焦急大喊。

朱九蒙了，“到底咋了？”

“你中箭了？”

“我？”朱九茫然的看看自己的前身，没有呀。

再反手摸摸后背。

“我草！”小九摸到了，自己的后心，有根长长的箭杆。

“完犊子了。”小九眼前一黑，砰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