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挑了一段笔直的树枝把决明的青发挽了起来。

“到时候不许出声，尽量把头低着别被烟呛着了。“她活了一堆泥巴一边往决明脸上抹着一边叮嘱他。

不一会儿决明整张脸就被盖在了泥巴下，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停眨巴眨巴传达着他明白了。

“我给你盖层泥巴之后再盖一层草药，尽量让你不被发现。火点燃之后晚上就没那么冷了，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暖暖和和睡上一觉。明早我们就继续赶路。”

“对了，你不说梦话吧？”

决明摇了摇头，有这个习惯的是她不是自己。

苏黎用满是泥巴的手蹭了蹭鼻子：“万物有灵，你这衣服还挺爱干净。”她往他衣服上蹭泥巴却发现怎么也蹭不上去，决明的伤也是，伤口很深但是上面的衣服却完好无损。苏黎羡慕之余也觉麻烦，算了算了把他身子埋了算了。

等到苏黎满头大汗，双腿颤颤巍巍站起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用锅挖坑真是累死个人。

她赶忙把准备好的树枝点着，零丁火花遇到枯枝败叶后不就便成燎原之势，按照她的计划火焰以决明为中心蔓延成了一个大大的圈。这下狼群要攻击就只能先忍受被火灼烧的痛苦了。

今夜自己会一直查看火势添补树枝，不出意外的话，这火应该能坚持到明早。天一亮自己就带决明离开这里，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就和他分道扬镳，这么大个林子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呢……

月亮慢慢东移，前半夜无事发生，火劈哩叭啦地燃烧着，苏黎举着火把一圈圈巡视着，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走出森林也许就到敌国大昭的国土上了。大昭与大邬是世仇，史书里就没有哪一朝两国是不掐架的，这仇久到两国都忘记了最开始是为何结仇。当今大邬的王烦了，他不想再打了，他跟昭王商量了一下：咱俩别打了吧没意思了。没想到昭王马上就同意了，邬王还高兴得嫁了公主过去：咱是亲家了以后也不打了。

到大昭以后也许自己会找个村庄开一家小小的医馆吧，到时候攒够了钱，就去游历四海八荒，快活地过一辈子。

苏黎痴痴地想着，等她回过神时，她突然发现透过火焰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紧接着第二双，第三双……整整十七头狼！

苏黎很希望现在自己直接被吓死，两腿一伸撒手不管了。但事实是自己虚汗直出，双腿发颤想瘫倒但又像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和狼群对视了几秒后，苏黎咬紧牙关将手往前一挥，火把前端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将狼群吓得后退了一步。

太好了果然有用！

只见为首的狼见火焰并未伤及到狼群便吼了一声，身后的狼也纷纷吼叫回应，狼群又缓缓凑了上来。

苏黎计上心来，捡起一根比较粗的树枝点燃之后直接向头狼扔去，只见那狼“唰”地一下后跳躲了过去。落空的树枝掉到地上马上便又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团新的火焰。那头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扫了扫尾巴，似乎被激怒般发出了阵阵低吼。

苏黎见没扔中并未放弃而是继续，一连扔了十几根着火的树枝，谢天谢地有一枝扔中了！那树枝砸了下头狼的脑袋很快就掉到地上了，但是却留了火红的希望在它头上。只见星星之火马上勃发了起来，空气中传来了一丝烧焦羽毛的气味，头狼哀嚎着在地上滚动着想要扑灭火焰却失败了。渐渐，火焰将它整个身体包裹了起来，它在地上滚动的幅度也逐渐剧烈……终于僵硬地停止了。

这时苏黎又捡起了一根树枝做出要投向剩下的狼群的样子，狼群见势嚎叫了一番，转头消失在丛林中了。

苏黎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大口而又贪婪地喘着气。她转头看向决明，果不其然他正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孩子啊？”苏黎恶狠狠地说着，挪到决明身边开始扒他身上的泥土。

嘴巴被她用泥封住的决明摇了摇头，他真的没见过这么对自己说话的女孩子。他看着苏黎扒泥土的这副样子想起了自己看她杀鸡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一滴异物滴到了决明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睛。

“下雨了。”苏黎抬起头看了一眼朦胧的天空，深呼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我福大，这下不用担心山火把咱俩烧死了。”

......

苏黎收回自己福大这句话。

下雨时候的山路真不是人走的，尤其是这么大的雨。长时间雨里行走苏黎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她的头发沾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流淌，眼前模糊不清。双腿也冰冷麻木没有知觉只是机械地向前移动着。

“决明？”

没有回应，决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苏黎看着他泛红的脸，轻轻拍了拍，烫的厉害……苏黎把他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一定是福气太大了雨才这么大的，苏黎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停地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好像永远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树。

她感觉晕晕的，可能因为昨晚一宿没睡她现在很乏，很想倒头就睡。终于她好像看见了两个山洞……啊不对，她伸手甩去了眼睛上的水珠，重影合二为一。

太好了，有救了！

原本苏黎还担心洞里有没有熊什么的野兽，现在看到洞里只一些生过火的痕迹，说明这里离有人烟的地方也不远了。

苏黎小心地把决明放了下来，让他靠在岩壁上。自己捡了洞里前人剩下的木柴和打火石生了火。她看决明没有要醒的样子，就解了自己的外衣铺在火边来烤干。

早知道会遇到这个山洞我才不救你呢。

苏黎走到了决明身旁蹲了下来，趁他昏迷冲他做了好几个鬼脸。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袖子观察他伤口的情况。还好还好，她松了一口气，伤口并无大碍，他脸红应该只是因为单纯的风寒。

就在这时，苏黎小腿上猛地一痛。

什么东西？！

苏黎赶忙掀起自己的裙角，只见一条小小的紫色细长的蛇飞快地从自己腿上蹿到了决明袖子里钻了进去，而自己的小腿上留下了两个乌青的伤点。

他奶奶的！

苏黎心里骂了一声，她也顾不得其他了，下意识捋起决明的袖子看到那蛇便直接掐住它的七寸将它甩了出去。可惜慢了一步，决明的手臂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两个乌青的小点。那被甩出去的小蛇吐了吐舌头，紫色的鳞片反射着橘红的火光，它好像心满意足了似的离开了。

晦气！刚刚在路上没注意给它钻进来了。

苏黎无力地坐在火堆旁。她强忍着眩晕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果然不曾读过关于紫色小蛇的记载，只见自己腿上的咬印周围乌青发紫，传来阵阵灼烧感。

这蛇有毒！

苏黎有点慌了，但是她越是慌张越感觉胸闷气促，身体也开始发冷。

“不行不行，你给我冷静下来，你不能死，怎么能这么窝囊地死在山洞里。”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拿起自己的外衣扯下一根布条缠在了咬痕上方。

她尽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她看了看洞口外磅礴大雨，苦笑了一下，逃了两年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苏黎慢慢爬到决明身边，撕下跟布条绑在了他胳膊上咬痕上。“神仙应该被凡人景仰而不是无人问津地死在山洞里。”看着决明烧红的脸庞上未干的水滴在火光下闪闪放光。说不定自己这辈子有幸能看到神死后灰飞烟灭的情景。

苏黎心想，这样也不亏。她感觉身子越来越冷，渐渐在火堆旁蜷缩成了一团……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东宫太液池里……

“动手吧。”

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我努力回想着。我记得，记得一把锋利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贴在自己的眼皮上。我记得那匕首插进了我的眼睛里，一下又一下地向上翘着。后来……后来眼珠被取走，我被随手扔进了太液池里。

我还记得，变故发生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家里着了大火。爹爹和娘亲一直在哭，撕心裂肺地喊着哭着让我快跑，听到这话我也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掉，我知道，我的爹娘多半是遇难了托梦想着来救我的。

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听过我爹的话，我爹让我往东我偏往西，整日不学无术的，给我爹丢了不少脸面。我娘从来没舍得打过我，每次我爹打我我还没哭我娘倒先哭着替我求情。

我很难受，我爹娘死了心里心里还是放不下我。我也想逃跑，但是那个梦我怎样都无法醒来，我只能在梦里向远离大火的方向拼命跑着。终于在我哭着挣扎着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被层层士兵包围了。

我没有死，我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只是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一间废弃的茅屋里。我没有瞎，我的眼珠没了但是我仍能看清这世间万物。

后来我知道此地名叫季梁，这两年我靠着当初学的三脚猫药理一个人也能活。我想要复仇，我也想要报恩，当然得保证自己活着，我要活得好好的。荷华害我家破人亡，我偏偏要他事与愿违。

只是这一次……自己可能真的挺不过去了。

“差点来晚了，幸好你命大还剩一口气。”

苏黎听到一句清脆的女声，她努力睁开眼想去看看那人的模样，却只撇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就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