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船依旧在水上漂着,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夜晚了。
上船后,盘缠所剩无几,慢慢的,我失去了对时间和方位的判断力,只能靠天色勉强分辨早晚,但天公不作美,一连几天都是灰蒙蒙的。
船在江雾中悠悠散步。湿气侵入骨头的缝隙中,又痒又疼,又疼又饿,我蜷缩在角落,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船舱里有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不知怎的,我好希望会有人把我认出,某个名字突然响起,我都觉得是在叫我,那种很陌生又很熟悉的感觉,摸不到,抓不住。
空气很沉闷,甚至有些污浊,耳根子也不得清净,天南海北的对话,孩童的哭闹,还有断断续续的鼾声,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出去透透气。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坐在船头,漆黑的夜色中格外的显眼,他怀里抱着一把长剑,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江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吸入几口冷气,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向远处眺望……
我在风中待了片刻,神思恍惚,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转身要回船舱,突然听见他对我喊:“
姑娘,保重身体。”
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回头看了一眼:一双很亮的眸子。
轻飘飘地回了句:“少侠,一路顺风。”
忽然间,天旋地转……
……我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是哪里?
像是间客栈。
我不是在船上吗?谁给我换的衣服?
我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看着身上的男装,和身边的男人,马上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我失身了!
我稳了稳神,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姑娘,你是在叫我吗?”他把刚入鞘的剑又拔了出来。
“除了你还有别人?”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他信誓旦旦地说:“就我一个。”
“说吧,怎么解决?”
我内心盘算着是报官,还是怎样怎样,又考虑到:
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只见他掰着手指头,来回演算,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紧皱的眉毛舒展开来,又挤在了一起。
如此专注,如此认真。
该不会……他在……
——计划哪天娶我吧!
这??
慢着,
我有没有嫁过人来着?
我得好好想想。
他将剑抱在怀中,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态看着我,气定神闲地说:“一共五十文。”
!!!我听到了什么?这这这,这一定是个惯犯!这么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简直罪恶至极!
混蛋!!!
他有剑,我有什么?杀猪刀?
不行,我要沉得住气,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一定要和他讲道理,对,讲道理,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温声细语地说:“少侠,你说我们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答:“义。”
“讲义气更要讲道理,是你要怎样怎样,不是我要怎样怎样,你明白吗?”
见他若有所思地拔剑插剑,我心头一震:
该不会是恼羞成怒,准备杀人灭口吧?
他淡淡地说了句:“小爷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
他不辞辛劳地继续与我周旋:“你没有钱,但你有一个当将军的表哥,他下月初三就要娶武安侯的长女过门,不如……小爷我去找他要?”
“你动了我的包袱?快还给我!”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边走边说:“小爷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随身带着纸钱和杀猪刀,去参加婚礼竟然没有像样的贺礼,该不会……”
我正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见我没反应,他接着说:“该不会是……你被人抛弃了?!”
???
“谁?抛弃谁?”我反问他。
他来回踱步,神情严肃地往下说:“你和你的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定下了婚约。可是!
他为了功名利禄,要和郡主成婚。
于是!你决定亲手杀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算杀不成,也要恶心他!”
我呆住了:“少侠果然天赋异禀,智勇双全啊!”
“哪里哪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啊,我也想知道哪里)安慰我:“姑娘,为了这种男人生病不值得。”
“你说什么?生病?我有什么病?”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哦,忘了跟你说,你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那一船人把你丢了下来,小爷我行侠仗义,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一起被赶了下来。至于你的衣服,早就烂的不像样了,我又找不到合适的女装,只能好人做到底,把我的借你穿,对了!你要记得还我一件新的哦!”
原来是这样,人家还以为那个啥啥呢。
“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我满是感激崇拜地看着他。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人叫我的名字了,早忘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这把剑叫青霜剑,江湖上的人都叫我草木青。”
“我姓陆,名南星,以后我就叫你青青了。”
“随便。”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虽说小爷我救了你,但该付的钱还是得付。不多不少,五十文。”
“不如,不如,你跟我一起去都城,我想办法还给你。”
“好啊,正好顺路,这就启程吧。”他像是突然来了精神。
“还不行。”我摸着咕咕叫肚子,无奈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怎么了,你还没好利索?”
“不,不是,我是饿了,我能不能先填饱肚子?”我十分尴尬地看着他。
“好啊,再加十文!”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着。
“没问题!”
反正我也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