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思乱想,心念如潮,不久江芯怡已提了两只野兔回来,洗剥干净,生火烤了,味美绝伦。杨天意将一只兔子吃得干干净净,犹未意足。江芯怡抿着嘴笑了,将预先留下的两条后兔腿又掷了给他。那是她在自己那只兔子省下来的,原是兔子的精华。杨天意毫不推辞,江芯怡佯怒道:“刚才那个说不饿的,现下连别人的那一份也要吃,真不羞字怎么写。”杨天意嘿嘿一笑:“谁叫有人的胃口小,我只好帮她忙消灭掉。”大口把两条兔腿吃了。江芯怡笑道:“好不害羞啊,居然把好吃懒做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厚颜无耻形容你再合适不过。”
杨天意没有管她,拿起雪察净满嘴油污。
江芯怡回过头来,看到他用雪块擦干净了的脸,不禁怔住了,呆呆的望着他。杨天意被她瞧得不好意思,问道:“怎么啦?”江芯怡道:“你真的好像他啊!”杨天意道:“你又想起傻根了。”江芯怡道:“嗯,我看你们就是同一人,不然怎么可能外貌像,性格也一样呢?”杨天意笑道:“傻根有我武功高吗?”
江芯怡摇头道:“你们俩唯一的区别就在武功高低不同,不过我有一年未有见过他,傻根武功该有很大进展,和你差不了多少。”杨天意笑道:“你对他这么有自信?”江芯怡盯着他道:“为什么留那么长的胡子?”杨天意道:“我在雪地里睡了那么多天,饥寒交迫,从来没想过刮胡子。”
江芯怡从身旁取出一把匕首来,按着他脸,慢慢将胡子剃去了。杨天意只觉刀锋极是锐利,所到之处,髭须纷落,她手掌手指却是柔腻娇嫩,摸在面颊,忍不住怦然心动。
“不,不,我不能胡思乱想。”
那小刀渐渐剃到他颈中,杨天意道:“我时常在想,如果某人扮作剃头匠,给仇人剃头时,要报仇就轻而易举。”江芯怡阴**:“那你怕不怕我就是你的仇人?我稍一用力,在你喉头一割,立时一命呜呼,大仇得报。”杨天意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她心狠手辣,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唉,真是没事找事,干嘛要说这个呢。”口中却道:“死在姑娘玉手之下,做鬼也是风流。”
江芯怡反过刀子,刀不离颈,以刀背在他咽喉用力一割,喝道:“叫你做个风流鬼!”
杨天意吓了一跳,但她起意突然,刀子又近,待得惊觉,一刀已然割拉,半点反抗之力也无,连忙脖子后仰,同时体内神力自然护体,将江芯怡匕首弹开,随后才知她用的只是刀背。
江芯怡手臂一震,叫声:“哎唷!”随即格格笑道:“风流鬼好做么?”杨天意为自己的过激反应颇为不好意思,笑着点了点头:“爽啊,但是有几分风流便有几分折堕,还是小心为妙。”他本来为人轻脱佻扬,不在乎别人性情,见得江芯怡表现出与杀人时完全不同的神情,流露出少女心态,忍不住要说几句笑话。
江芯怡替他剃干净胡须,向他呆望半晌,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杨天意道:“怎么啦?”江芯怡答道:“太像了。”又替他解开发髻梳理一番,重新扎了髻。但见他这么一打扮,虽然衣衫污秽不堪,但神采焕发,邋遢佬变成了英俊青年。江芯怡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怀疑你就是他,为什么不肯承认?”杨天意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江芯怡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除了傻根,没有人会为了我,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
杨天意摇摇头,没有说话。江芯怡道:“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傻根为了我们姐妹俩,招惹极厉害的对手,最终如我雷师兄哪般中了黑血毒蝎掌。”双眼凝视着远方。
杨天意知她已认出了自己,偏不承认,便道:“难道傻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但我可没听爹妈说过自己有兄弟啊?你知道傻根在哪里吗,请带我去见识见识他。”江芯怡冷笑道:“你怕什么承认?难道害怕我会缠着你,笑话,鬼才会看得你。”杨天意一时倒无话可说,怔了一怔才道:“你硬说我是也没办法。”江芯怡道:“我又不会向你借钱,更不会向你索要七彩宝珠,这件事我已经想通了,那时是我年少不懂事,对不住傻根。”杨天意道:“呵呵,我想傻根早不在意了。”江芯怡道:“你不肯承认那便是还在介意,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的家伙。”杨天意摇头道:“你胡说八道。”在他心中,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隐约是为江芯怡残忍好杀的性格,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
江芯怡忽然冷笑道:“嘿嘿,我知道了。”杨天意问:“怎么了?”
江芯怡道:“你一定是嫌我杀人不眨眼是不是?”杨天意没有说话,眼光收回看着伤腿。
“哼,我杀了他们是为绝后患,同时也是为你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自己难道不是心清如水吗?”
杨天意仍是一声不吭。
江芯怡颇觉无聊,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杨天意好奇看过去,赫然见得封面“黑血毒蝎掌”五个字,吃了一惊道:“江姑娘,你把蝎冥派的毒掌册子也一并偷了来?”江芯怡十分得意,扬了扬小册子道:“嗯嗯,崔更野以为我只是偷了一盒蝎子,却没想到连他蝎冥派的镇山之宝也被我顺手牵羊拿了走,好玩,好玩。”
杨天意看她一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毫不在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然闯下大祸,或且,相比剧毒的白大仙咬伤,偷秘诀无疑只是火加油而已,偷与不偷,抓到都不免一死。逃亡路还到处惹祸,此女确实是异于常人,杨天意无法压抑心中对她的不喜,当下不予理会,合眼闭目养神。
江芯怡见他脸有嫌弃之色,哼了一声道:“死傻根,臭傻根,很了不起吗,若不是看在你不能行走的份,我早不管你了。”
她跟在林孤芳身边几个月,学会粗浅的制毒使毒手法,算是入了毒学之门。亲眼目睹崔更野黑血毒蝎掌的厉害,禁不住激发出修练毒掌之心,当即翻开小册子细细研读起来,通篇读完,侧头沉思。
傍晚,江芯怡打了两只野鸡一只狐狸回来,杨天意笑道:“小姑娘,你武功渣乎,打猎本领却是不低。”江芯怡呸了一声,径自干活,找到一处山阴低洼之地,拨去厚厚积雪,在地里挖一个坑,随即往野鸡嘴里塞一粒黑色小丸,这颗小丸是化仙派的独门秘药,药丸外壳捏碎后会发出奇异香气,无论人或者动物禽兽,闻之无不精神亢奋,快活似神仙,因此唤作“神仙丸”。江芯怡喂鸡吃下神仙丸,扔进坑里覆土埋好后,回至雪屋旁烧烤狐狸野鸡。
当晚两人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江芯怡来到埋鸡处,双手扒开泥土,提起野鸡,但觉重手许多,晃眼可见鸡身爬满一条条细长蠕动的事物,再仔细一看,原来野鸡身咬满了几十条八九寸长的大蜈蚣,紫褐相间,尾部摇摆而动。江芯怡胆识过人,比寻常男子还要大胆坚韧忍奈,根本不惧女孩儿最怕的毒虫蟑螂之流,蓦地里见到这许多大蜈蚣,也无丝毫怵然之意。
埋鸡抓蜈蚣之法,乃是师父林孤芳所教,蜈蚣和鸡生性相克,互为攻击,江芯怡给野鸡服下神仙丸,一来其所散发出的香气与鸡味混合,能将周围最毒的天敌蜈蚣引至,二来蜈蚣闻入香气,神智亢奋,对外界事物视而不见,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当下取出包袱,连鸡带蜈蚣一起包了,欢天喜地回到雪屋。
杨天意看她一脸喜色,问:“捡到金子了,笑得这般灿烂。”江芯怡打开包袱,双手捏起一条大蜈蚣,往杨天意身扔去,杨天意不知何物,伸手接了下来,待看清是条斑斓的大蜈蚣,心中发毛,忙不迭扔在雪地,叫道:“喂,你干什么?”江芯怡嗤嗤而笑:“看你男人老狗,胆子居然比我还小,你羞不羞?”
雪地大蜈蚣一会头摇,一会尾摆,一会翻滚,如中了邪一般,杨天意确实被吓得不清,为掩饰尴尬之色,忙问:“这条蜈蚣好像得了多动症,这是怎么了?”
江芯怡噗哧一笑道:“胡说,这条是神仙蜈蚣,在快活着呢。”杨天意奇道:“蜈蚣也能成仙,可怎么看它也不像蜈蚣仙啊。”
江芯怡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所在门派叫什么?”
杨天意道:“蓝月天宫嘛,天宫跟神仙是有点关系,但再怎么扯,似乎也扯不到蜈蚣身来。”江芯怡撇了撇嘴道:“错了,不是蓝月天宫,我一个门派。”
杨天意怔了一怔道:“是化仙派?”
江芯怡哈哈大笑道:“傻根,你这时还不承认自己是傻根吗?”
杨天意啊了一声,无限懊恼,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了她的当,认真可恶,白了江芯怡一眼道:“化仙派与傻根有何关系,难道知道听说过这个派别的人都是傻根?”江芯怡嘻嘻一笑道:“你爱认不认,懒得跟你计较。傻根,化仙派何以称之为化仙派?那是因为我们派有点物成仙的本领,这条蜈蚣就被我超度成仙了。”
杨天意道:“胡说八道,说得那么悬乎,怎么不把自己也化了成仙?”江芯怡道:“这你就不懂,我们化仙派的人以渡仙化仙为本任,我们成仙了,还有谁来帮助禽兽大众羽化天?”
杨天意不想跟她胡扯,问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替它们超度啊。”江芯怡说完,把包袱往地下一放,野鸡与数十条蜈蚣露出映入杨天意眼帘。
奇形怪状的物事杨天意见过不少,但这为数不少、毛茸茸的巨大蜈蚣还是令他心中发毛:“这小妞难道要吃蜈蚣?瞧她神情似乎真要替它们超渡进肚子里。”问道:“抓这么多蜈蚣作甚?”
“你猜猜看。”
“不会要来祭五脏腑吧。”
“你以为我是谁,老毒物么,你要是想吃,我可以烤几条给你试试味道。”
杨天意撒手兼扭头:“不吃,不吃。”
江芯怡咯咯而笑:“那就别说话,不然我要你生吞十条大蜈蚣。”盘腿坐下,掏出黑血毒蝎掌册子研究。
过了良久,江芯怡打起坐来。
杨天意知其在练内功,不敢打搅,也即盘膝运气,修习百虎门最基础的内功心法,虽然眼下内力浑厚,但终究不是自己的,担心有一天枯竭。待得睁开眼,江芯怡仍在打坐,只是双手手心多了一条蜈蚣,细看发现蜈蚣正叮咬着她的皮肉。
杨天意吃了一惊,敢情江芯怡在练黑血毒蝎掌,她捉不到蝎子便掌蜈蚣来替代?想要出声阻止,但又清楚修炼内功时容不得旁人打扰,否则有走火入魔之虞。
只见她手心和手背笼罩了一层黑气,越越淡,满脸庄严肃穆之容,同时牙关紧咬,竭力忍受痛楚。再过一会,又见她鼻尖渗出细细的一粒粒汗珠。她这功夫练了几有半个时辰,蜈蚣直到吐尽毒质,这才摔落雪地,翻肚而亡。
江芯怡又运功良久,手心手背黑气渐退,重新变得白皙,杨天意正要说话,江芯怡睁开眼,从野鸡身抽下两条蜈蚣,放于掌心叮咬。杨天意再也忍奈不住,开口道:“小妞你……”
江芯怡嘘了一声,一口气朝着他喷出来,杨天意闻着,只觉一股辛辣,随即微觉晕眩,似乎她所喷的这口气中也含有剧毒。江芯怡闭眼,脸神色不动,犹如老僧入定。
过了一个多时辰,两条蜈蚣摔落雪地,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江芯怡才睁开眼。1
杨天意问道:“小妞,你竟然练起毒掌来,你有没有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