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孟杰的命令下,侍者为苏迎和姚梓楠拿来了两把相同牌子和相同系列的小提琴。
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姚梓楠向苏迎挥手示意,让她先选琴。
苏迎也不推脱,随手拿了一把,稍稍试了试,“姐姐,你来选曲子吧。”
姚梓楠取过另一把,入手的触感让她嫌弃的撇了撇嘴。
听苏迎这么说,她心里的不屑就更重了一些,“还是你选吧。你刚学,我选的曲子你不一定会。一会别人说我欺负你。”
“不会的,姐姐是好人,怎么会欺负我呢?”
苏迎放下琴弓,“还是姐姐来选吧,如果选到的曲子是我不会的,我说出来的。”
姚梓楠挑了挑眉,只觉得眼前的少女蠢得可爱。
还一口一个姐姐呢,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什么。
还傻愣愣地让出了选曲子的权利,那她就选一个最简单也最难的,直接让她输个彻底!
“那就E.I.P吧?你学过吗?”姚梓楠问。
E.I.P是已过世的作曲家安森·让献给自己妻子的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描绘的是他们热恋时的美好,E.I.P就是安森妻子名字的缩写。
曲子的曲调非常的轻松欢快,曲子里有很多重复的小节,并且每个小节都不会太难,因此,很多老师都会选择它最为小提琴初学者的第一课。
但在最简单的同时,它又是最难的。
它的曲子里之所以会有许多音节重复的段落,那是因为在安森原本的设计理念里,这些段落就是要被无限重复的。
按照安森的设想,弹奏者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识决定要将某个段落要重复呈现几遍、或是是呈现出何种感情,又或是是否要变调。
也就是这个巧妙的设计,让这首简单的曲子变得最难演绎。
姚梓楠看着一旁一脸单存的苏迎,心下不住冷笑。
她有绝对的信心,苏迎绝对无法在这首曲子上战胜自己!
乐师的一曲终于终了,苏迎和姚梓楠同时将琴放在肩上,琴弓移动,演奏开始。
凌祁勾了勾唇,苏孟杰也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同时,有人影开始在宾客之间穿梭,似乎与他们私语着什么。
最开始的这一段是简单的抒情,双方的弹奏齐齐地稳在一条线上,似乎实力旗鼓相当。
姚梓楠丝毫不着急,毕竟好戏可都在后头。
可苏孟杰这个门外汉根本不知道,他的笑容立即就淡了。
为了追赶苏迎,苏家不知道在姚梓楠学小提琴的这点上下了多少工夫。
那个丫头怎么可能和姚梓楠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不可能!
难道是姚梓楠在放水?
该死的!这可是关系到他颜面的赌博!
姚梓楠要是丢了他的面子,他绝不可能再给她好脸色看!
苏孟杰握紧了拳头,与他不同的是,凌祁在听到第十个音符的时候,就完全猜到了这场比赛的胜负。
最平淡的地方反而是最考验人的地方,或许常人听不出什么来,但内行人一听就是高下立判!
姚梓楠根本不是苏迎的对手!
要论音乐和天赋,十个姚梓楠也比不上苏迎一根小指头!
二人的音乐仍然在继续着。
终于,乐曲达到了第一个小高潮,原本重合在一起的曲调有了分开的趋势。
姚梓楠的音乐瞬间快了起来,节奏紧凑,一波跟着一波,这是热恋。
而苏迎的乐曲却没有多大的改变,甚至是更缓慢了一点,像是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仍没办法溶解心中的忧伤。
姚梓楠在心中冷笑,果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安森大师可是和他的妻子恩爱了一辈子,在送给妻子的乐曲里,他怎么可能会表现出悲伤?
姚梓楠越来越快,乐曲中少年少女的恋情也逐渐升温。
对此,苏迎丝毫也不着急,在短暂的忧伤过度之后,她的曲调仍然是温柔的。
她身边的姚梓楠拉的是那样的急促,明明是相同的曲调,却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风格。
苏迎丝毫也不被她的“热恋”所干扰,她轻轻拉动琴弦,曲中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而终于,在阳光最为鼎盛耀眼的时候,她的“恋爱”猝不及防地来到了。
原本舒缓的音乐一顿,极速、急促、炙热,如烈焰般——百花齐绽,骄阳似火,恋爱的风暴席卷了一切。
简单的一段音节重复、重复、再重复,其速度为二分之一拍,四分之一拍,八分之一拍。
姚梓楠震惊了,这一段音乐彻底震撼了她。
对于音乐,能够引起她共鸣的只有最激烈的地方,而她此刻的心脏却因为身边少女琴弦上流出的篇章猛跳!
不、这不可能!
苏迎微阖眼眸,精致的小脸上一片宁静。
那丝绸般的黑发、奶白色的肌肤、樱色的脸颊、柔软的四肢、娇小的身躯,无一不组成了她的光辉,她的娇艳——
没人能想象出这样一位精灵般的小少女能够表现出如此的“凶恶”,爱情的“凶恶”,想要占据对方一切的“凶狠”。
音节继续重复,重复,重复,而乐曲则更快,更快,更快!
奇迹的音符!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此刻被少女的音乐敲响!
这样的精妙,这样的出彩,这样的扣人心弦,这样的感染力!
姚梓楠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根本来不及了,她发疯似地舞动着自己的琴弓,拼命地想要更快一点!
她在恐惧中挣扎,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本的节奏早已经被苏迎打断!
她想要跟上她到举动就显得无比可笑和拙劣!
丧失自我,刻意迎合,屈服恐惧,她本人所有卑劣的品质都表现在了乐曲里,而她浑然不知。
姚梓楠感觉自己的指尖在锐痛,自己的手臂在颤抖,自己的琴弓在打滑,可是,可是,可是!赶上了!
她赶上这个她的速度了!
俶尔之前,苏迎的琴弓一顿,所有被营造出的“凶恶”在此时遁去,而姚梓楠所有的疯狂也在此时溃散。
她的手带着琴弓从琴弦上狠狠地擦过,琴弓飞了出去,一折两断。
姚梓楠终于在此时表现出了凶恶,她毫无形象地摔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猩红的目光中带着癫狂的恨意与嫉妒。
但讽刺的是,在此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苏迎的乐曲仍在继续着,那把小提琴不断地纺织出爱与生活的乐章,阳光渐落,微风吹拂,岁月安好。
姚梓楠输了,输得彻底,输得毫无颜面!
一曲终了,会场里皆是来客,无声无息地安静却占满了整个大厅,唯有姚梓楠的喘息声。
不知道究竟是谁先回过神来鼓起了掌,短暂之后,雷鸣般的掌声翻涌而起。
今天,能够被宴请的宾客无一不是有钱有权的人,这种人教养是最不缺的。
在座的每一位都被教育过鼓掌节奏要平稳,频率要一致,掌声不宜过大,要最适宜。
可现在每一个人都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激情和力道去鼓掌,没有原因,也不是抛弃了涵养,而是这个音乐,它值得!
这样的掌上足足持续了十分钟,直到苏迎放下琴,向大家挥手示意安静。
苏迎的笑容温暖干净,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笑容,也没有人能够抵御这笑容。
她向坐在地上的姚梓楠伸出了手,“苏迎姐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