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双目浑浊无法辨物，一手挎着一个破篮子，一手摸着墙边，锦绣见她磨磨蹭蹭了许久才走出上棉巷。

锦绣坐在摊面上舀着馄炖，吃着。见那妇人摸到一菜摊边上，许是那菜摊老板娘是熟人，任她蹲在地上捡菜叶子。

匆匆将汤底喝完，趁那老妇人摸回巷子时，跟上。

等锦绣再从箱子里出来时，那老妇人的菜篮里悄悄多了一包用一块儿绢布包着的碎银子，绢布上画着一朵杜鹃花儿。

清晨的海面上云蒸霞绕，半圆的日盘破开水天一线。

锦绣坐在礁石边上，怀里抱着硕大的食盒，她不知道该怎么找苏诺，但等在这里终归是不会错的。

待到那日盘从海里跃了出来。

“你回来了？”

侧边的礁石后苏诺探出了头，每天早晨她都会来这里等锦绣。

锦绣提起食盒走到她身边，边说边打开食盒，将一层一层的点心展示在她面前：“路上耽搁了些，但好在没有过了约定的时间。只是这糕点，可能不那么新鲜了。”

“无碍！”苏诺捏起一块儿荷花酥，随意地施了个法术，那酥饼就跟刚出锅似地香甜酥口。接着她满意的咬了一口，嚼了起来。

“怎么样？”锦绣在店里尝过荷花酥，味道深得她的心意，就是不知道苏诺的法术到底灵不灵验，是否完全还原原来的口感。

“好吃。”

“然后呢？”

“挺香的。”

“没有了？”

苏诺停止了咀嚼，讪讪地将剩下半块酥饼放了回去。

“鲛人没有味觉……”

锦绣听闻一时语噎，她以为她会生气，生气自己白白忙活了大半个月。但是现在并没有，相反她很平静。

苏诺其实很心虚，但鲛人不说谎话。她只得如实告诉她，还以为对方会责怪一通，却没想到锦绣不但不生气还将她吃剩下的那块儿酥饼接着拿起来吃。看她一副坦然的神情她知道了。

“你不死了？”

“也许吧，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母亲一个人过的不好，我想先照顾她。”说着她把怀里剩下的七粒珍珠还给苏诺。

可苏诺却摇摇头：“这个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既然你暂时不死了，就拿它去做想做的事。”

锦绣不是个矫情的人，她把珍珠又放回了怀里。

“既然你不死了，那你能不能每天都来找我。”

“你没有家人或朋友吗？”

“我没有家人，鲛人只有我。”她望着那无际的深海，“朋友我以前有的，可后来他们都走了。”

她们都是孤独的人。

“我也没有，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锦绣淡然的说着，这半个月她的心境已经改变了许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但我离不开水。”苏诺听她这么讲内心还是很开心的，但一想到自己鲛人的身份，失落感涌上心头。

“你等我！”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锦绣又当了俩颗珍珠，置办了一间小院，有雇人在后院挖了个很深的池塘。

深夜，南海边。

月影婆娑，浓雾暗生，静谧的夜色悄悄地融进了海水中。

锦绣捧着一个木盆来到南海边，苏诺化出原形，一条通体泛着蓝绿色光芒的鲤鱼从海里一跃而起落入了木盆中。

回到小院内，苏诺又化成了半鱼半人的鲛人模样，畅游在池塘中。

正当她游的欢畅时，眼角瞥见了池塘边的杜鹃花，夜里的杜鹃花花瓣真卷缩在一起休息，她面上一惧。

“怎么了？”察觉到苏诺的脸色有点不对劲，锦绣站在岸边问道，“是不是水质不够干净？我明日里再帮你换……”

“是杜鹃？”

见她这么问，锦绣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池塘边新栽的杜鹃花。这时前几日，修整好院子时她特地让花匠栽的。

“是啊，最近是杜鹃的季节，我见这池塘太过荒芜就……”

“我不喜欢杜鹃。”

锦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

“杜鹃能致我于死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天敌。”苏诺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致命弱点好多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马上拔了它。”

锦绣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立马跑到那灌木丛中，徒手拔起花来，好在是新栽的花，土还很松，三两下就拔完了。她喘着气，看向池塘中的苏诺，星点与月色洒下朦胧光影，随风潜入小院，照亮少女们薄红的脸颊。

……

“可是你最后却将她囚禁于井底，还在井外栽满了大片大片的杜鹃。”容若听到这里时，回想起了那天夜里，杜鹃花的汁液渐在“苏诺”的脖子上的场景。

见面前的这个锦绣，羞愧的捂住了脸颊无声地开始抽泣。

容若忍不住质问她：“后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这样至她于死地？”

锦绣最终还是抬起了头，泪水划成粒粒蓝珠顺着脸颊落入了水盆中。

……

在小院中，少女们互相依伴着度过了一个夏天。

金秋季节，这天锦绣出门采买，照惯例会经过一趟上棉巷偷偷瞧上一样。

这日的上棉巷不像往日般萧瑟，巷口围满了人。锦绣听到周边的住户议论着，说这上棉巷出了一位探花郎，赐了官衔，回乡当官来了。

锦绣想到了春日里的那位书生，再探头往里一瞧，果真见到那人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站在自家门口，和络绎不绝的宾客寒暄着。

似乎是心有灵犀，下一瞬而人竟远远的对上了眼。殷绍礼认出了对方，想要走近些，却被一位远方亲戚挡住了去路，再抬眼看时对方早已不知踪影。

午时，锦绣安静地坐在池塘边看着苏诺浮在水里露出上半身，美滋滋地舔着早晨锦绣在集市上买的糖人。

“锦绣你不开心吗？”苏诺含着糖人的一角疑惑地看着她，这是她们住进小院后，第一次看到她不开心的模样。

锦绣弓着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上手拖着下巴，缓缓开口道：“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他回来了。”

“你们见面了？”

想到早上那匆匆的对视，锦绣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又能见到你的朋友了，不开心吗？”苏诺更加不解了，她想如果她以前的朋友回来看她了那她肯定高兴地游上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