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颤巍巍地看着这位自带寒气的指挥使大人,却是不敢再说半个字了。
开玩笑,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直属皇帝管辖,杀人就跟切菜砍瓜一般轻松,即便是再清高孤傲自洁的臣子到了他的刑牢里,无谓抵抗之后只会是签字画押一条路。
赵询坐上金吾卫指挥使不过短短一年,金吾卫便从保卫皇帝的职责扩大了业务,不但包揽了皇帝的安全出行以及半个皇城的守卫,而且抄家灭族的事是一个不拉,从皇帝的命令颁下不过半个时辰,即可将一门显贵抄他个零落成泥。
这样的雷霆作风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远在南江九城都对这位指挥使大人谈及变色。
显然这样的人物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掌柜能惹的。
然而赵询只是淡淡扫视他一眼,目光已转投颜樾。
“颜姑娘在这里做什么?看画?需不需要我帮忙?”他似乎极有耐心。
即便颜樾没有说话。
他随手翻了翻案桌上铺成的几卷画,架势挺认真的。
他身后下属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愕。
而他们手底下叫唤的伙计冷汗直冒,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真是吵人。”赵询道。
下属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用手重击脑后,两个伙计白眼一翻,软软倒地。
“别杀!”颜樾皱眉惊呼。
听见她开口欧,赵询挑眉看她,“若不是我进门,他们说不定会欺负你一个姑娘家即使这样,你也要阻拦?”
“赵大人位高权重,杀一两个人自然不算什么,”她面上眼里的笑意全然不见,有的只是清冷,“我只是平民百姓,要是惹上了命案就不好了。要杀也得等我走了以后再杀。”
赵询一向冷凝阴鸷的脸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
王月早已吓得垂首不语。
颜樾却毫不躲避他投过来赤裸裸打量的目光,哪怕这目光好像一只刀子从上而下一点点将她刮开,再刨开摊在他面前,供他欣赏。
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随后将她方才看得那张千山图完全摊开,问:“这画怎么卖?”
这话问的自然是卖画的掌柜。
掌柜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半晌也哆嗦不出半个字。
“我们大人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掌柜的就差跪下了:“大人!这画是假的,您要是喜欢小人这就取了真迹来给您,望您消消气!”
“不,”赵询看向他,慢慢道,“我说的是这幅多少钱?”
“大人,您别为难小的了,这画这画不是真的!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掌柜的拘着腰,赔笑着小心说道。
“我们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下属手里攥着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前几步冷喝道。
天杀的,今日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居然遇到了这尊瘟神!
掌柜心头难受抱怨后悔无数次,却并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道:“这画原价五五百两,”见方才说话的下属冷眉横对看过来,他赶紧改口,“既然是大人纡尊降贵来我这小店,小的自然是要给折扣的,您您就给个十来两银子就成!”
“哦?”赵询眼里似笑非笑,“十来两?掌柜的舍得?这买卖可做亏了不少。”
“能得大人的喜欢,是本店的荣幸,怎么能以钱财来定论?岂不成了俗物?大人喜欢笑纳就是!”
别说十来两,只要送这尊灾神走,即便是不要钱他也心甘情愿!
“给钱。”
他一声吩咐,下属递上十两银子,掌柜心头一松,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他接过银子一刹那,赵询冷笑一声道:“松槐书画坊以赝品充好,是为欺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送交衙门吧。”
“是!”
一声下就要上前拿人,吓得掌柜刚放下的心忽然有提了起来,他赶紧求饶不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见势又转投颜樾,“姑娘饶命,我不过只是为了店里生意罢了,想着平常人大多看不出真伪这才起了坏心都怪我一时贪心,走了此路,得罪了姑娘,您要是喜欢那千山图,我这就给你取来,分文不收,权当送给姑娘的赔罪之礼,您一定要收下!”
“是你自愿?”赵询把玩着案桌上的狼毫笔,问。
掌柜赶紧道:“是自愿,是自愿,绝无半点强迫!”
一幅画算什么,小命要紧才是真,再说自己靠着这个法子挣了不少,也不差这千山图带来的损失,想到这里,掌柜心头放平了不少。
言罢,他又去架子上取下来一副画轴,颜樾看了几眼,确定了是真迹。
赵询观察了颜樾的表情,嘴角弯了弯,道:“既是真的,那就好办。将你店里的摆放出售的赝品堆在门前焚烧,倘若下次来时发现你作假,那可不就是赔罪这么简单了。”
啊?
送了画还要烧画!
虽然是赝品,但那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烧了!?
更别说一旦在门前烧画,必然会传到东家耳朵里,到时候他偷梁换柱的事不就瞒不住了?
可这瘟神,他忽然觉得脖子一凉掌柜瞬间分清了轻重,连连点头同意:“一切照您的意思办!”
“你留下,看着他办完再回来。”赵询吩咐,随后将画递给颜樾,“拿着。”
颜樾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眉头紧皱,甚至有点嫌弃的意味。
“怎么,不喜欢了?”
颜樾微微摇头,“无功不受禄。”
“哈哈!”赵询笑了起来,是很愉悦的笑,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有意思。”
他身后的下属见此场景已经是合不拢下巴了。
颜樾不理会他径直往外走,王月两处看看犹豫了片刻跟着颜樾走出去。
“颜姑娘!”赵询在后头唤道,丝毫不避讳这是在大街上,“这画是为姑娘买下,要是不收对我亦是无用之物,姑娘想想清楚,是要收下还是见它丢弃在地?”
颜樾回头,怀里已经被人丢了东西,她手忙一抓,正是那画轴。
待她抬头去瞧,不等她回答,赵询带着人已经走远了。
周遭人瞧着这一幕皆是屡屡侧目。
王月担忧道:“姑娘,您认识这位赵大人?”
这也难怪,她出自邕县田庄,自小生长都在邕县,凤城的事知之甚微,更别提望京了,自然不清楚这位令掌柜闻风丧胆的赵大人是哪位,心头好奇点已是遏制不住。
颜樾看着手里的画,面容晦暗不明,许久才道:“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