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三,天气一改往日的阴沉,金乌普照,难得有些暖意。
从冯家出门的三辆马车稳稳当当地朝城外行驶去。
然而今日去上元寺祭祀的不止冯家一家。
即使冯家早些时候出门,到了上元寺已经是车行缓慢,纹丝不动了。
一切从简,前头的马车里陈氏陪着冯老太太与病弱的冯呈修,后头的车里坐着冯家的四位姑娘以及颜樾,每人都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跟着马车随行。
青铃出身南疆不拘小节,直接骑着马跟着冯家的二子冯霖修,冯守修随车行驶。
狭小的车厢里坐了五个人,虽都是小姑娘,但难免有些拥挤,颜樾坐在靠窗近门帘的位置,马车半晌不动,她忍不住挑帘子望了望,见马车延伸至百丈外的上元寺石阶大门,山道上车马如龙,心想这怕是要等到午后去了,于是从随身物里掏出本画册,歪在车框上寻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看了起来。
刚开始还好,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年纪最小的冯玉梅开始忍不住抱怨起来:“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另外几人虽然也觉得难耐,但家族教养让她们不至于这般表露。
见此冯玉瑶安慰道:“也不是咱们一家在等,别着急。”
消停了一会。
紧接着冯玉梅的手炉熄了火,车也不过往前挪了两步,这天寒地冻的又不见前行,顿时火冒:“我干嘛要跑到这里来受这份罪!我要回去!”
冯玉华也忍不住皱眉:“照这模样都要等到午后去了往年咱们来上元寺也拥堵过,可这回感觉太不寻常了,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实在是有些奇怪。
冯玉瑶纵使表面冷静,可被妹妹这一闹,弄得有些没主意了,忍不住回头去瞧身侧的颜樾,见她依旧捧着画册看的入神,想了想道:“这样,先让丫头去请示祖母,派个人去前头瞧瞧怎么回事。”她赶紧制止冯玉梅要下车的动作,“你别动这里人多,别随意下车走动,要是出了事你可别怪别人!”
冯玉瑶这么一说,原本就是吓唬动作的冯玉梅赶紧收手坐了回去。
冯玉瑶当即挑帘子唤了丫头去前头询问。
丫头应声前去,不过片刻就回来:“回大姑娘,老太太说已经派人去问了,让几位姑娘以及表姑娘无须着急。”
那就好。
冯玉瑶松了口气,看了眼冯玉梅,冯玉梅心虚,别过眼神看自己手里的帕子。
过了一盏茶功夫,冯老太太派去的人来禀告:“府城应司衙门丢了个逃犯,有消息指称逃到了上元寺附近,严大人怕吓到各家贵人,又怕逃犯藏匿到人群里企图蒙混躲进庙里,于是派了人在寺门口搜寻,进度难免慢了些。”
众人心头了然的同时忍不住揪了起来。
府城应司衙门,是凤城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进去这里的犯人不是杀人就是放火投毒的重罪,这样的人逃出来,还有可能藏匿到某个家族的马车中,这样的消息无疑让在场众人更加惊心。
几个姑娘顿时没了嘈杂的抱怨声。
颜樾难得清净了不少,书往面上一盖,以手支颐,慢悠悠地睡了起来。
冯玉梅见她这般悠闲舒心,忍不住皱眉瞪:“真是心大,这般情形都能睡得着。”
颜樾听到一向作隐形人似的冯玉书难得开口:“五妹自个儿担心就罢了,还有空理会别人是难受还是高兴?”
“你!”冯玉梅气结,却无力反驳,只好酸溜溜道,“我倒不晓得四姐与表姐的关系这么好了。”
冯玉书皱了皱眉头。
冯玉瑶生怕几个姑娘起了口舌,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这可不是在家里,都不想出丑丢人吧?”
登时没人再出声了。
还未到正午,冯家的马车终于从角门行驶进了庙里。
安置好马车,有小沙弥引着众人去了女客用的厢房。
冯呈修虽是男客,但因为身子瘦弱带病,住持特允许他跟着冯老太太住,冯霖修冯守修暂时拜别老太太后,被沙弥带去了男客住所。
这里是上元寺的后院,一路走来有不少的屋院,院子里布置的清新雅致,与城里的富丽堂皇很是不一样,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
冯家暂住的屋院正居香客房的中间,有四间屋子,最大的自然是冯老太太与冯呈修,其次是陈氏与冯玉瑶,冯玉梅与冯玉华姐妹住了一间,冯玉书则与颜樾青铃挤一间。
分配屋子时,冯玉梅原以为冯玉书会抱怨,甚至提出更换,没想到她只是皱了皱眉,就跟着颜樾与青铃去了。
冯玉梅倒有些诧异。
颜樾本就不太看重这些小事,青铃更是大咧咧的,况且颜樾与青铃睡一张榻,倒也影响不到,冯玉书不在意,就都觉得不在意,就这么住了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在寺庙的前三日无非是诵经拜神,上香跪拜,祈求佛祖苦泯众生罢了。
除了凤城的大小家族,其他地方的富豪官绅也来的不少,今日的上元寺简直比浴佛节还要热闹几分。
冯玉瑶几人有相熟的闺交,见了后欣喜不已都各自去游玩,冯玉书一向没什么相交的朋友,于是躲清静在屋里看书,颜樾则与青铃四处走动。
不时看到上香跪拜的妇人小姐进出,以及偶然出现的僧人,对着她们二人合十念佛,颜樾也回礼,青铃则是一笑不作,僧人瞧见她的装束,倒也没有怪罪。
二人说着话就走到后院僻静的走廊处。
这里有处池塘,占地不大,虽然池子里有枯萎了的荷叶,但里头里摆着不少寿山石,各种形状都有,很是有趣,二人觉得有意思于是坐在脚栏上观赏。
正说着话,另一头忽然走近两个黑脸的僧人正在四处张望,似乎是没有预料这里坐着两个看风景的富家小姐,于是脸色阴沉催赶道:“这里是后院重地,你们不能进来,赶紧出去!”
青铃瞪眼:“你们是谁,凭什么赶我们走!”
黑脸僧人明显没想到娇滴滴的小姐居然敢还口,还这么凶,愣过后瞪着一双铜铃眼凶狠道:“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既然是庙里的香客,就该遵守庙里的规矩,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