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香拾起珠串,双手呈给冯老太太:“老太太。”
冯老太太取过珠串,手竟是有些微微颤抖。
这反应不但是颜樾,连冯家四姐妹也看得很清楚。
“外祖母不必害怕,这里是佛门重地,即便是有怨鬼也不敢进入内院。”冯玉瑶道,“您大可放心。”
或许是少女心思单纯,亦或许是冯老太太掩饰的太好,总之除了颜樾,似乎无人看出冯老太太有何不对劲。
冯玉梅道:“都怪那些人,住持都说了暂未查证,还跟编戏本子似得胡乱传言,真是以讹传讹。”
冯玉华一向胆小,她悄声道:“会不会真是有冤屈?”
冯玉梅瞪她一眼,“只是一副白骨,看把你吓得,要真是摆个魂儿在面前,你还不得吓晕过去?”
冯玉华虚应地笑了笑,不敢回答。
恰好这时,有人从外头进来。
是冯霖修身边儿伺候的小厮。
进门后垂着头跪拜再禀告:“出了这事,大公子第一时间就去打探了情形,庙里的僧人似乎是被禁了口,都不敢回答,据说还有个撞了鬼的巡查僧人因着胡言乱语被关了起来方才小的来之前,就在正门侧面瞧见吴知府大人也来了,大公子说应该是为了查案而来,教老太太以及各位姑娘、表姑娘无须担心,两位公子会在外护着,不让您们受半分伤害。”
冯霖修是冯玉瑶的同胞兄长,见他这番周到稳实的话让各个姐妹面上都流露出安心,不免心生骄傲,笑着道:“大哥真是想得周到,知道咱们不能随意出去,还特地探听详细情况告知我们一声。”
冯玉书点点头赞同:“大哥此回做的的确稳重。”
几个女孩方才虽嘴硬,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怕的,如今有兄长这般护着,平日里再多的计较此时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皆是点头赞同。
颜樾没有作声,而是不着痕迹地一直观察着冯老太太的反应。
从冯老太太听完这话时,她先是微微一怔,仿佛没料到官家来的这般快随后神色几经变幻,手里的琉璃珠串就着手一并攥住了扶手手枕,最后面色一沉,丝毫没有听到几个姑娘的对话,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面。
没听到冯老太太的夸赞,冯玉瑶回头去看,自然瞧见了冯老太太那晦暗不明的面色。
“祖母?”
她轻声问道。
冯老太太回神,面色极不自然地一笑,僵硬不少,但好在缓和了几分神色,道:“外头乱糟糟的,你们几个就别出去了,都回去待在自己屋里。”
冯玉梅瞬间不高兴,嘟囔道:“宋家妹妹还等着我过去呢。”
冯老太太神色一凝,冷眼看她:“既是官家来人,想必外头人多口杂,你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作甚?还嫌不够乱?”
被她这么一戕,冯玉梅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反驳,只好屈膝道是,面上却是委屈至极。
有这么一头,几个姑娘皆不敢出声。
冯老太太摆了摆手,像是疲倦的很:“你们都回去吧,我乏了。”
几个姑娘鱼贯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不少,冯老太太喘着重气,心绪不宁。
柳妈妈不在,让她更加不安。
她自己一个人待了会儿,终于喊道:“逢香。”
逢香在外头候着,听到这话嗳了一声赶紧进门。
“老太太有何吩咐。”
“去外头找霖修,就说让他注意官家查案的动向,有什么事一定要告知我一声,一定!”她沉声吩咐,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事,且在最后还加重重复了一遍。
逢香面上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心绪不宁的模样,瞬间换了个眼神,但不过眨眼间,她很快垂下头。
“是,婢子这就去。”
冯霖修与冯守修正跟一大帮看热闹的人围在寺庙后院的院子外头。
这里有不少香客带来的男客,以及家仆小厮,还有少部分外头进来上香的群众,皆是遇上了这等奇异鬼怪之事,激起好奇心,赶紧来一瞧究竟。
院子里外围了不少挎刀衙役,吴少成被围在中间,立在菜园子前。
他穿着黑底红鲤的官服,为体胖带来了几分官威。
他面前站着两个僧人。
一个体型高大,浓眉大眼,与吴少成对视丝毫不虚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另一个则稚嫩着,看年岁不过十五六,抬眼瞧见吴少成正打量他,赶紧垂下眼不敢再看。
吴少成四处探了探水井四周,那井边新挖出来一个坑,旁边那副白骨明晃晃地摆着,随行来的仵作早已将骨头摆放成人形模样供人辨认。
是个年轻的女人,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六。
吴少成拈着不算长的胡须四处观看,最后问那两个僧人:“你们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发现这具骸骨的?”
年岁小的不开口,体型高大的僧人爽利道:“小僧成悔,这是我小师弟成善,昨日夜里我发现他在我院子门前迷了神,说是有女鬼,我以为他梦魇着了,没当回事,结果他信誓旦旦说这里定有冤魂,我想着未免事情闹大,于是禀告了住持。住持让我等将尸骨挖出来交由官府处理,没想到刚挖出来消息就传了出去”
女人的联想力无穷,不过一个上午就闹得风风雨雨,甚至各个说法都有,简直跟戏本子一样热闹。
不过有一点说对了,这的确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年轻女子。
吴少成看了眼成善,问:“你怎么说。”
成善心头害怕,偷瞄了眼那骸骨,忽想起昨夜光景,心里头一阵发虚,勉强回话:“回大人,事实正如正如师兄说的那般。”
德清住持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虽不知为何后院会有这具骸骨再此,但既然存在也算是我寺欠下的怨,才让这冤魂再此不愿离去。既是被广知,还望大人彻查到底,还本寺一个清明。”
吴少成点头:“本官定不负托望。”
吴少成随后传唤仵作。
仵作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矮小,脸生的严肃。
“此骸骨距今数年,本官也晓得查验起来颇有难度,但越是如此,越要细查,你再仔细验一遍。”
仵作拱手道:“是。”
吴少成回头对德清道:“虽然年份久远,但终归是命案,更何况这案子关系到上元寺清誉,本官有权利怀疑寺中任何一人想必本官要求彻查,住持应该不会否决吧?”
先有命案作头,后有寺庙清誉作尾,这前头后尾,德清是想拒绝也再没有理由。
自然是点头应下了。
吴少成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常态,转头即吩咐手下的衙役做事。
“派一队人守住前后侧门,留一个人在这里与仵作看守骸骨,其余人等都进内院内堂排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