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临，六十周年校庆在喧嚣与热闹之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服装都穿上了吗？”

“道具都准备好了吗？”

“还有走位，大家尽量不要紧张走错了。”

温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老式相机，在后台像只忙碌的小蜜蜂来回交代叮嘱。

蓝汐扎着麻花辫，穿着朴素的蓝白格子上衣搭配黑色裤子，正蹲在墙角喝甜豆浆。

精神蔫蔫的，眼下的黑眼圈连粉底都盖不住，忍不住打哈欠。

“噗——”

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

只见南冽一身黑，衣服上带着补丁，衬托出省吃俭用贫穷的气质。

一身破补丁压不住一身的帅与痞。

果然，脸好看的，穿什么都是太子，脸不行的，穿起龙袍都不像太子。

“笑什么？”

南冽像个大爷一样蹲到蓝汐的身边，桃花眼不悦地眯起。

蓝汐看着南冽飘染着白的头发，又好奇地瞅瞅他的假胡子，实在是没憋住笑。

“南冽，你这潇洒哥的造型，我实在没忍住。”

“服装道具都是良心制作。”南冽傲娇地抬起下巴，有点傲，“爷舞台上一站就是最佳男主角。”

气势不能弱。

蓝汐捂嘴笑，“行行行，最佳爸爸奖。”

南冽瞅了眼精神不振的蓝汐，抬手摸她的脑袋，像撸小猫咪一样，“最近又没睡好？”

蓝汐低头吸着甜豆浆。

随着慢慢熟悉，她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略亲昵的举动。

“嗯。”

蓝汐垂眸，眸底是一片暗淡的光，藏着说不明的伤神。

梦魇一直纠缠，现实与虚幻在交锋，梦里的片段太多太多，如真似假，她像走入一个迷雾森林，多方挣扎，终于是林中困兽。

“做噩梦？”南冽问。

偶尔课间，蓝汐会困到趴到书桌上存稿，十有**会惊醒。

一身大汗淋漓，小脸苍白，额头冒汗，嘴里偶尔还有些碎语。

一开始不容易察觉，日子长了，再怎么神经大条的都知道她被噩梦缠身。

“偶尔。”蓝汐小口小口吸着豆浆，目光有所回避。

“知道了。”南冽没再问。

她就像一只小刺猬，防备心很强，周遭环境发生异动，她就会露出坚硬的刺。

她的心里铸起铜墙铁壁，将自己紧紧地围起来，不愿意踏出一步，也不愿他人迈入一步。

这样的她，天生缺乏安全感。

他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地取得她的信任。

“南冽。”

“嗯？”

蓝汐抬头凝望天空，空中是无数道舞台灯光在来回摆动，别有一番风景。

“你说天外面是什么？”她有点呆地问。

南冽拍了拍蓝汐的脑袋，笑着问，“这是中段考考点？考的是物理还是地理知识？”

蓝汐被逗笑了，长卷睫毛微垂，小声地说，“我觉得天外是另外一个时空。”

那里是现实，她脑海中的现实世界。

“怎么，想坐上时空穿梭机，出去看看？”南冽居然接下去了。

“如果有，你想去看看吗？”蓝汐忽而变得认真。

南冽挑眉，反问，“你想去？”

“嗯。”蓝汐点头。

我想家了，想回家。

“那我也去。”南冽嘴角微弯。

蓝汐略微嫌弃地吐槽一句，“盲目跟风。”

“哪里跟风。”南冽啧一声，回得理所当然，“你方向感那么差，我要是不跟着，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走丢了，我得孤寡，那不成。

蓝汐长卷睫毛轻颤，眼角漫出了热泪，低头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很小声地喃，“……回家的路，我好像找不到了。”

“小朋友，”南冽伸手捏住蓝汐的麻花辫玩着，“爷不会让你走丢。”

蓝汐看着无边的黑夜缄默了，眼底回荡着潋滟的光，眸底是一片失神，舞台的灯光来回地晃，偶尔扫过她的脸，映得她的小脸一片惨白。

此刻，她是孤寂的。

南冽从来无法理解她身上的那一份孤寂从而何来，可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像裹了一层拨不开的雾。

有点神秘，却又透着悲怆。

“小朋友，怎么了？”南冽深深地凝着神情凝重的蓝汐，有点着急了。

她这样失神茫然的模样，不少见，眼底带着挣扎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挣不脱。

可是，她不擅长呼救，习惯把一切都堆在心里。

蓝汐将头撇开，有点慌乱地掩饰，“没事，就、就……我真的走丢过。”

“怎么丢的？”南冽轻声问。

他一个不小心，撤掉了她扎着麻花辫的皮筋，赶紧抓住差点散开的辫子，正手忙脚乱地将皮筋套回去。

“就迷了路。”蓝汐答。

被困在一个像是虚拟的时空，迷失了方向的无措与惊慌，她彻底领略到了。

“后来呢？”南冽捏着有点歪歪扭扭的麻花辫，还在纠结着要怎么调整。

“后来……”蓝汐深深地吸一口气，“还是找不到方向。”

南冽轻松地笑一声，手指指向天空，“呐，小朋友，有星星时，找一个像是勺子的星群，那是北斗七星，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是大熊座的一部分。”

蓝汐顺着南冽的手指，看着漫天的星辰，找到了那一个勺子所在的地方。

“看好了，找到勺子之后，将勺口外侧两星连成线，接着向外延长延长延长，”南冽的手一直在往前移动，然后定在了一颗闪亮的星星上，“通过延长后，嗯，大概是连线的5倍，那里有一颗亮星，它是北极星，指向北边，是小熊座的尾巴。”

南冽侧头看着蓝汐，眼底的光如水倾斜，“汐汐，抓住小熊座的尾巴，你就不会走丢了。”

蓝汐微微仰头，凝着闪灿灿的北斗星，嘴角微微扬起，小梨涡浅浅。

那是对浩瀚无垠星空的仰望与向往。

多年前，他也曾这样。

南冽很难得想要做一个科普员，开口问，“听过大熊座和小熊座的故事吗？”

蓝汐一脸实诚，眼里还带着期待，“我只听过大熊座和小熊座。”

“母亲和儿子的故事。”南冽解疑，“是一个古希腊神话，母亲被变成了森林里的熊，儿子是猎人，想要杀熊，宙斯阻止为猎人杀母，将他变成了另一只熊，后来两只熊升了天，成了大熊座和小熊座。”

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南冽凝着漫天繁星的天空，有点微微失神，“太久了，记不太清楚，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长大了，天空上的星星没有以前那样亮了。

小时候，村里还没有那么多光污染，一入夜，漫天的星河灿灿。

对星空，总有那么向往，那是对大自然神秘力量的折服。

蓝汐用心记下了北极星的位置。

她方向感不好，也知道，她这种像是被夹在适逢中的弃兵，记住北极星没多大用处。

可她还是记住了。

南冽仰着头，深邃的桃花眼凝望着无边的黑夜，夜间有风吹过，吹得他头发微乱，一道将他的思绪全部吹乱。

蓝汐晃过了神，脸上微微带着惊讶，“南冽，不会吧，人不可貌相呀，你居然对星星这么有研究？”

“什么不可貌相？”南冽抬手，习惯性地想要将帽檐压下，却忘记了演出需要，今天没带帽子，摸了一下鼻子，精致的桃花眼看向了蓝汐，饶有兴致地问，“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嗯……”蓝汐眼珠子快速地转一下，笑得眉眼弯弯，说出了无个关键词，“校霸、流氓、脑残、暴力、欺人太甚。”

南冽被逗笑了，有点威胁抓一把蓝汐的麻花辫，“我就没点正面的形象？”

“啊？”蓝汐微呆，“例如？”

“高大威猛。”

“啥？”

“英俊潇洒。”

“嗯哼？”

“心地善良。”

“什什么？”

“见义勇为。”

“……”

看着蓝汐一脸嫌弃的模样，南冽终究是拍了拍她的脑袋，日常轻声地感叹，“啧，小朋友脑袋瓜子真的不太好使。”

蓝汐想都没想，伸出手重重地掐一把南冽的手臂，娇哼哼地怼，“南冽，你脑子才不好使呢，要挂网站上卖，那得全新出售，因为是原装正版没用过的。”

南冽低头睨着骂骂咧咧的蓝汐，忽而弯身，笑得帅气逼人，“蓝汐汐，你知道上一次这样骂我的人，结局怎么样了吗？”

蓝汐睁着大眼睛，挑衅地瞪着他。

“那人被断了腿，打石膏躺医院一个月，上个星期才出的院。”南冽如是说道。

“我知道，隔壁二中的。”蓝汐又瞅了一眼南冽，“哦，你要打女人吗？”

“不打。”南冽轻轻地点了一下蓝汐的额头，干脆利落地补充，“就算你是男的，那也不打。”舍不得打。

蓝汐知道他又开始了，将头撇开，不搭理他。

南冽补了一句，“凡事都有例外。”

你就是我的例外。

那一头，温琬在叫人准备上场了，蓝汐转身就要跑，却被南冽握住了手臂。

“怎么？”蓝汐问。

“知道一些星星的故事。”南冽指了指天上的灿灿星河，缓缓地补充，“我母亲年轻时是天文爱好者。”

母亲，南冽最难以启齿的两个人之一。

另一个，是他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