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日,路晼晚着一身殓衣忽得起身,行为疯迷,场面可怖。除了近身的两个丫头,还有几个前来准备料理小姐“后事”的婆子奶妈也被吓的不轻,那样一个惨白面色已没了气息的人,衣裳都穿好了,突然得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年纪大些知道鬼怪神说也多些,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出门去。
其中一个叫厉妈妈的,是府上当家主母洛嫣嫣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下人里头的上等人,平日里便是一副昂首望天的做派,姿态高,重体面,最见不得一些丫鬟们惊惊歇歇不知稳重,如今见了死人活了,却也不计较体面不体面庄重不庄重的,潇湘苑门口落了一只鞋便是她的。
那厉妈妈原是奉了主母之命前来给大小姐准备丧事,如今却自己丢了魂一般,散了头发丢了鞋,主母见状难掩不悦。
“妈妈这是大白天的见了鬼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这样疯疯癫癫的”?
“夫人,潇湘苑那位....潇湘苑那.....”
待那婆子将事情原委讲述清楚,稍喘了口气,听闻主母也失了章理。
“你不是说前日那丫头有回光返照之像,眼见着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吗?怎么突然就醒了”?
“奴婢说的正是这个,大小姐,眼瞧着是咽了气得了。可方才那情形,完全不是大小姐平日里的做派口吻,一个千金小姐,听都没听过的市井粗话,张口就来,依奴说,得请法师来压压,若是小姐真个是醒了,也好去去晦气,若是不成了,也好让她走的安详不是”?那厉妈妈最后一句声调拖得略长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夫人道。
洛嫣嫣听罢,便点头说了句“今儿个老爷公事缠身,你尽快将事办成,别叫这些乱遭事回来扰了老爷”。
厉妈妈应了差事,哪还顾得上其他,速出了府去......
潇湘苑里,嬿归和蝉止两个丫头是自小跟着小姐的,主仆感情也好,小姐病了半月,生死不明,如今突然醒了,虽醒的怪异,却也是由心的高兴,两个婆子被吓跑了,她二人和小姐的奶妈吴妈妈三人好歹安抚住了不知为何愤极悲恸的小姐。要了鸡汤,端了来也不喝,坐在榻上抱膝蜷缩,哭一会笑一会,神态悲痛。
此时,厉妈妈带了一位道长打扮瘦高个儿约莫着五十多岁的陌生男子走进屋来,伴随着二人的法器叮当作响声,惊扰了一直守在榻前的吴妈妈,两位丫鬟闻声也转头去看,随起身迎了上去,挡住了欲进门的二人。
“放肆,大小姐的闺房,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还不赶快退出去”!吴妈妈怒声道,虽是冲着那道长,眼神却狠狠瞪了一眼厉妈妈。
那厉妈妈也不慌张,随挺了挺身板正色道:“吴姐姐休恼,夫人听说大小姐醒来有些神志不清,出了异样,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紧赶着派我去请了道长来为大小姐屋里做做法事,也好让小姐早些安康不是”。
“我看是厉妈妈神志不清了,再不就是您老老眼昏花了看错了,小姐何时有异样了?我们三人一直守在这屋里都不曾看见,妈妈您就来了一刻钟,吓得屁滚尿流跑了,奴婢看,是您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吧”。
蝉止这丫头向来嘴快胆大,自家小姐这几年在前院受的零碎气她都看在眼里,小姐还没去,就急着来哭丧,如今小姐刚醒,府上不赶紧去请御医也就罢了,偏歪门左道得弄来什么法师做法,来找小姐晦气。便一口接过厉妈妈的话,想也不想狠狠回了过去。
厉妈妈这些年踩在人上头惯了,哪受过这等嫌气,且还是年轻主子房里的小丫头,按资历辈分喊她一句奶奶都不为过,因着前头曾是有过节的,又听了那丫头提起自己出糗,立时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抬手一巴掌清脆落在蝉止脸上。
吴妈妈见状忙将蝉止拉在身后,压着怒气道:“厉妈妈也是府上的老人了,又是主母跟前的体面人,怎么还跟个小丫头子动起手来了”?脸上虽挂着笑却咬字如钉。
“嬿归,快将这位道长请出去喝口茶吧,后院女人家的事,叫道长见笑了”。嬿归因蝉止挨了打又气又疼,听了吴妈妈的话道了句“是”,便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们小姐现下睡了外人不宜进去,有劳道长跑一趟,今儿是不行了,等来日小姐好了,道长您再来吧”。
厉妈妈听闻怎肯罢休,想起临走前洛嫣嫣说得话,今儿的事办不成,多半是要受罚,且今日已经失了面子,再不找补回来恐怕以后这张几十年才撑起来的老脸再没处放了。
便上前去推搡起来,一把扯住嬿归道:“夫人请来的人,谁敢往外撵,今儿大小姐别说是睡了,就是洞房花烛也得进去把法事给做了”!
路晼晚正心下烦躁,自己初来乍到本无心掺和此事,他们吵他们的,与自己何干,可听着门口那婆子说话如此不堪,忒不好听,一个下人,这么奚落一个小姐,想来这婆娘不是什么善类,若一会真欺负到自己头上,岂不白白吃亏,想着气不打一处推门出了卧房去,正看着一富态老妇推搡着那日在自己跟前哭得泪人儿的姑娘。
那姑娘本纤弱,被那样膀大腰圆的妇人一推,一个趔鞠冲着桌角碰去,路晼晚眼疾手快,健步上前扶住嬿归,将她稳住。
待嬿归还未缓过神儿来,只见她家小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厉妈妈揪了过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一掌劈在右颊上吃痛的叫声还压在喉咙,反手又是一掌落在了左颊,打的厉妈妈眼冒金星,耳鸣不止,而除了痛觉伴随着得还有惊愕和愤怒。
“你再瞪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再不赶紧滚出去,我就不只是动手了,动刀子都是有可能的”。路晼晚抓着那厉妈妈衣领狠狠道。
“都给我滚犊子”,说罢,撒开手将厉妈妈丢了出去,那妇人险些一个没站稳坐到地上,想着这大小姐着实有些异常,万一真个要杀人,也不该自己不知死活的送上去,听罢理了理衣衫愤愤出了门去。
“厉妈妈慢走,这是您今儿个落在潇湘苑门口的鞋,也一并带了回去吧”,蝉止上前追了几步,故意扯了嗓子道,跟着一团黑影刚巧不巧落在厉妈脚跟。
余下,众人掩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