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华阳公主病重的消息在京中疯传。
人云东厂厂督为救其性命,不惜重金求得海上神方,更以连城之玉作为药引,耗尽人力钱财一时间流言似弓弦上箭,纷纷瞄向九千岁府。
更有有心之人将此事牵扯进朝政,推断东厂有心与右相一党联合,才如此重视右相嫡女,也有人认为东厂势重,是右相居心叵测特意嫁爱女以笼络。
无中生有的事一经人口都会编排的花样百出,更何况此事有人亲眼见了,一坐翠美剔透,晶莹璀璨人那般高的玉山进了九千岁府,更有甚者传出路晼晚本就不是良善等闲之人,是祸国殃民的妖妃转世,早些年习了异人的狐妖魅术,所以能狐媚得东厂厂督为之鬼迷心窍。
总而言之,这些不入流得话只多不少的添上浓墨重彩传到宫中也是意料之中。
彦祁玉的方子上明白写着,用药自夏至日起,有暮墨卿的令压着,底下的人也丝毫不敢马虎,工匠分了三波日夜不休就把那玉做的浴盆制了出来。
民间自古就有在夏至拜神祭祖之俗,以祈求消灾年丰,因是关系农桑,宫中对夏至节也格外重视,一早皇上便出宫去了皇家寺庙进香祈福,独独携了文武官员并没带后宫妃嫔。于剩下后宫一众女眷,在这炎炎夏季如树上蝉鸣般无所事事只有聒噪。
御花园中,因皇上未归又无正八经后宫之主拘着,妃嫔们也懒散不拘,三两人凑成一推,品着凉茶瓜果,坐在亭里纳凉闲话。
“姐姐听说了吗?华阳公主病入膏肓,快不行了,您是公主的亲妹妹,怎不去探望一下”?
“柳淑仪自被皇上降位已有数月未面圣了,令尊大人因属下失职之事获罪不久,怎么还这般不知忌讳”?路梦岑出小月后一直为逝子抄经诵读,如今百日虽已满皇上也不再追究,却也失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招摇姿态,人也不大爱说话言辞也谨慎了些。
不过当日路晼晚走后,她果真去求了皇上宽念舒贵妃,所以皇上即便再无宠幸也依旧以怡妃之尊不曾亏待。
“妹妹,不过是替皇上担忧罢了”,柳氏面上不爽,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为自己圆一圆。
“柳淑仪,可真是心怀天下菩萨心肠啊,只是这后宫的事都轮不到你呢,竟还管起宫外事了,阉人心思细腻最会照顾人,用得着姐姐在这担心嘛”。说话的是苏氏盛嫔,此人是左都御史苏鹄之女,平常不大跟妃嫔们走动,也是因为人生的娇俏却没长一张会说话的嘴,因她向来无礼刻薄,众人也不爱搭理她。
“姐姐这话可说不得,不怕得罪东边”,章氏虽也是个轻嘴薄舌的主,却怂包似的,环顾四周悄声提醒道,生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那盛嫔她此状似乎更得意了些着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人人都知道华阳公主嫁了个太监,怎么只许他们做不许本宫说了不成”?
“青天白日,你们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付着,谁成想,竟被赶巧路过的魏娉婷听了个一清二楚,因提及路晼晚忍不住上前怒斥道。
“舒贵妃安”众人惊慌起身行礼。
“舒贵妃姐姐无需恼怒,左右皇上出宫去了,咱们姐妹还不能说笑嘛,再说了,如今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还不兴臣妾说几句嘛”。苏廉儿平日里并不把宫中众妃嫔放在眼里,嘴上也快,听魏娉婷一言,怎有让步的道理。
“臣妾身子不大好,先告退了”路梦岑见双方风头不大好,起身告退了声,协丫鬟往御花园去。任柳淑仪盛嫔二人与魏娉婷对峙。
“娘娘,您说,今日柳淑仪的是真的吗”?跟在身后的丫头见四处无人,忍不住问路梦岑,脸生窃喜。
路梦岑皱眉微怒道:“你高兴什么”?
丫鬟见状忙胆怯道:“奴婢是看不惯你您被她那般陷害,从前在丞相府还是娘娘更风光些,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孤女,如今竟是她占尽风头”。
“从前?今时今日,本宫还有什么资本与他人攀比”路梦岑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头顶树梢一只颓了一边花瓣的桃花,拈起、掷下....“都开败了,还占着枝子做什么”
“娘娘,您何必这般如此谨慎苦了自己”,那丫鬟这几月里,时常会见自己主子这般碎碎念念,她自小伺候路梦岑,见过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也见过她娇宠任性,却从未见她如此失意。就像一只失雌鹰保护又失了羽翼的小鹰,被扔在悬崖巢穴无助胆怯。
“忍冬,我何曾未听说过这些流言,你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愿意相信路晼晚命不久矣,我恨不得她即刻气绝”,沉默片刻,路梦岑低着嗓子,缓缓的从嘴里牙缝挤出一句。将方才的失魂落魄用一层阴霾遮住,眸中露着隐隐寒光,有恨、有怨,咬牙切齿,却又不得声张面上看着及其痛苦。
“娘娘,您.....”
路梦岑没有理会一旁惊慌的丫鬟,只自顾自的白着:“我深恨她当日施计诈我,可是我却不得不忍耐,从前因我不懂人情世故吃了大亏,孩子没了,恩宠没了,母亲也不明不白病逝,我从前只以为都是父亲的女儿,谁又比谁强,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是皇上义妹,又有东厂撑腰,连父亲也会拿她另眼相看,可我如今是什么?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对父亲而言,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我只能抓住皇上,路晼晚有一句话说的对,一个女人的大度和宽容,足够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所以,我还要更大度些,大度到大义灭亲,才能在这宫中站稳脚步”。
魏娉婷的脾气,听着这么不堪入耳的话如何能忍住,举起手就是一个耳光,落在盛嫔脸上火辣辣,瞬间起了一层红丝,盛嫔捂脸惊呼,一旁的柳琴也被吓住,忙退了几步。
“舒贵妃出身武家生在练厂,从小习武,果真名不虚传,不但身手了得,便是习性也如沙场莽夫一般,真是另臣妾好生敬畏,您与华阳公主姐妹二人,一个在宫里横行霸道,一个在宫外狐媚娇宠,想来不久大虞江山便是你二人的了”!盛嫔挨了打脸上吃痛,嘴上却依旧喋喋不休,句句带刺。
话刚说完,只听又是两个清脆的耳光落在面上,那声响惊震得盛嫔的耳朵根里嗡嗡作响,倒是树上蝉声顿了一顿。
“这两巴掌一是打你辱没沙场将士为莽夫,二是打你拿江山戏语,你若还不闭嘴,本宫就叫你见识一下我魏家拳法的厉害”。
早就听说魏氏身手了得,盛嫔再无礼不知忌讳也不过是娇生娇养的官家小姐,哪能守得住魏娉婷一拳,却也吓得收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大热天的,舒贵妃作何如此大的火气”
“康裕太后金安”
“太后,太后,替臣妾做主”盛嫔见太后,似见了活菩萨救命稻草一般,扑着上去哭道。
“盛嫔,你的脸怎么了”太后见她捂着脸颊问道
“臣妾方才与柳淑仪说话,柳淑仪提起华阳公主病情很是担忧,臣妾安慰说了一句暮厂督宠爱公主定不会让公主有事,舒贵妃会错了意,以为臣妾漠视公主,就打了臣妾”太后听那哭天喊地声音在这午后炎日下甚是燥气,只得示意身边人将那哭得撕心裂肺快要死绝的一摊水人儿扶起来。
一旁的魏娉婷听她如此颠倒,竟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今日过节,你哭哭啼啼的一会肿了眼,皇上晚上传你岂不扫兴,本宫自会给你个说法,你且回去洗把脸,喝上碗绿豆羹好好降降暑期罢”。
盛嫔即便愚钝,也听出了天后的意思,皇上仁孝又独尊康裕太后,若有太后发话皇上不会不给颜面,想着乖乖退了下去。
“舒贵妃,你随本宫来”
“太后,您说,公主真的如传闻说那般病入膏肓了吗”?魏娉婷知道自己方才失体统,好在太后平日待她还算亲厚,她竟也没有多言,只一心念着自己心事。
“舒贵妃,魏将军如今在前朝地位稳固,名望颇高,可不要因你毁于一旦,你与公主交好也要有所忌惮。人言可畏,若是因你叫人信了辅国将军府与东厂有牵连,你魏家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太后一言,叫魏娉婷不知所以,许是从未见她如此厉声严色忙跪下道:“臣妾绝不会牵连朝政,臣妾与公主……
“罢了!舒贵妃,你今日太过了,身为贵妃出手伤人,传出去也不好听,本宫不得不罚你以正公讳。今日夏至,你便去御寺祈福半日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太后……”魏娉婷有些许迟疑。
“翡翠,叫御林军路将士护送舒贵妃出宫去吧”。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若是之前还不知太后为何突然牵扯魏家荣宠,那有了后面一句就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此意正事借着由头故意把魏娉婷放出宫去,明着说就是“魏娉婷,你悄悄的,叫路芸仕带着你看一眼路晼晚,记着,不要以贵妃身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