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来,这让你母亲很担心。”
有人在罗伦耳边说。
罗伦转过头,看见一个金发的年轻兽人坐在他身边。
他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但是罗伦并没有察觉。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看上去不像是兽人中流行的款式,反而带着几分人类的味道。
他的白袍宽松地披在身上,配上那头纯粹夺目的金发,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而他头上的那对黑色的角,又为他添加了一份妖异。
“王上!”
罗伦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年轻的都兰王一面,那是在这位王上称王受冠的宴会上。他转身向阿诺德单膝跪下,行了一个礼。
已经是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蓝色的花海里,在花瓣的露珠上折射出耀眼的色彩。
一种芬芳馥郁的香气随着风渐渐弥漫开来,然而这些花朵费尽心思招揽的昆虫们,已经隐藏在温暖的泥穴里准备过冬了,又或者已经在萧瑟的秋风中化作了尘土。
近处的树上,几只鸟雀鸣叫了起来,轻快地飞到花海里,想要寻找几颗果腹的草籽。
“这花海还真是奇妙,明明是在春天才开的花,竟然在一年四季都能常开不败。可惜兽人们一般都不太喜欢欣赏这些景色。”
阿诺德挥挥手示意罗伦坐下来,阳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一片阴影,让他的五官显得愈发立体。
“你母亲的心情不太好,你应该多陪陪她,而不是夜不归宿让她担心。”
“我晚上出门走走,在这睡着了。”
罗伦说,
“不知道王上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去看望你母亲,知道了你自己偷跑出来。我想了想,觉得你可能在这里。”
阿诺德没有看罗伦,而是看着前方被花海掩藏起来的一小片空地,说道。
那片小小的空地上,隆起了两座朴实的坟墓,显然是新建造的,上面的土还很新。
坟墓前立着两块石碑,一座稍高一些,一座稍矮一些,都是朴实的通体白色,也没有什么装饰。坟墓前摆着两瓶酒。
“我的父亲曾经和我的母亲约定,等到战争胜利之后,要在这片花海里建造一座小屋,一家人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白天去打猎,晚上就休息,朋友来了就喝酒。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父亲还说,其实军队里的大多数人,心里抱有的都是这种平凡的不起眼的愿望。
经历了无数次生生死死,那些财富和称号,反而不渴望了。想要的,就是平淡的生活。挥剑的是候想要争取和守护的,也是这样平淡的、不受欺凌的、美好的、浪漫的生活。
但是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这种平凡的幸福,就需要强大的力量,不惧怕任何人的力量,能够守护的力量。这也是父亲他们成为战士的原因之一。”
罗伦看着那两个土丘,蓦地说。然后他好像突然意识到阿诺德还在身边,急忙弯下腰:
“请恕罪,王上。我僭越了。”
“无妨。”
阿诺德轻声说道。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脑海里疯狂地闪过一幕幕画面。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
“我找你除了叫你回家,还为了一件事。
因为我的狂妄冒进,雷尔家为了都兰,已经付出了太过惨重的代价了。
我想让你和你母亲在宫廷里担任一个廷臣的位置,以后,你就可以安心呆在都兰照顾你母亲。”
罗伦突然站了起来,背后的狼尾扫起一片灰尘。他向阿诺德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抬起头,直视着都兰王。
阿诺德看见他的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古老的东西苏醒了,一股沉重的信念被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瘦削的身影背后仿佛站着千军万马。
突然间,好像都兰所有牺牲在沙场上的英灵们都聚集到了这里,从古到今。他们沉默地站在罗伦的身后,一言不发。
“你侮辱了我和我的家族,王上。”
罗伦一字一句地说着,在四周的虚空中隐隐发出回音。
“我的父亲告诉我,当年的银月之战,我们雷尔家族的先祖就站在银月的城墙上。我的曾祖父被巨魔撕成碎片的时候,我的祖父就站在离他十米的地方。
我们家族亲眼见证了兽人从中原的霸主,到如今沦为成为草原和深山中的难民,巨魔的猎物,被称作无能野蛮的种族这一段历史。
从我出生开始,我的父亲就对我说,我们雷尔一族,要么赢得夺回荣耀的战争,要么就只有战场这一个归宿。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我们不如干脆找个山谷隐居起来,或者成为大陆上游荡的游侠。
但是我们选择了从军,就是因为我们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
我们是为了种族的荣耀和幸福而战!
我们要亲手洗刷银月那时战败的屈辱,终结兽人被其他种族嘲笑、欺凌,被像野兽一样猎杀的历史。
我们要让每一个兽人,都能过上他们自己期望的生活,都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而不仅仅是我们自己!”
罗伦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激动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说:
“王上,我一定会加入军队的。我相信,我的母亲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他紧张地看向阿诺德,却发现后者也在直盯盯地看着他。年轻的都兰王沉默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过了一会儿,阿诺德站了起来,叹了口气:
“你是对的,我已经和你的母亲谈过了。她和你的看法一模一样。”
罗伦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失礼的举动,紧张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这里有一封学城的推荐函,整个都兰,每三年也只能从学城那里拿到十个名额。
我已经将你的名字填上去了,一周后你拿着这封推荐函出发,就能去学城学习军事的课程。”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让你的父亲失望。”
阿诺德说。
罗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感到自己的肩上突然背负了什么,有些沉重,但却充满了力量。
“定不辱命!”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