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吃!”
少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半个发黑的面包递给他。
少女长着一对可爱的猫耳,却拥有只有精灵族才有的面纹,眼角的漂亮纹路像是一道流星。
“埃琳听话,哥哥不吃,哥哥在找工作的时候吃过了。”
他微笑着将手在自己身上的那块破布贴肉的一边擦了擦,然后把妹妹的手推了回去,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他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到自己的胃壁都挤压在了一起,那些呛人的胃酸几乎要消化他的胃、他的肉、他的血、他的骨。
面包是昨天买的,他咬了一口就递给了妹妹。买面包的钱是他的最后一枚铜币了,这剩下的半块面包就是他们仅剩的口粮。
虽然肚子痛得像内脏都扭在一起打了个结,但是白天在外面走了一天,他已经很疲惫了,再怎么痛也不愿意再挪动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石板上躺的更舒服些——幸运的是这条巷子里没有人家,路上被他打扫得比较干净,也没有什么野狗和老鼠。他挪了挪身体,像向倚着墙坐的妹妹靠了过去,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听见埃琳又在唱那首歌了。过去他们路过教堂的时候,那里的精灵修女正教着暗精灵的孩子们唱着这首歌。
可惜他们只听到了这一句,就被教堂门口的守卫赶走了。
“好想知道这首歌后面是怎么唱的啊……”
他不止一次听到埃琳这么说。
“埃琳,我要睡了,如果有人来就叫醒我。”
歌声一下子停住了:
“好的,哥哥。”
“你也早些睡。”
他闭上眼睛,歌声又响起来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明天早些去嘉兰诺德看看吧,那条溪流两边的酒馆有时候早上会在后门倒掉一些剩下的食物。去的早的话或许能赶在那些野狗和老鼠前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这些天他尝试去那些店里干些杂活赚钱,但是那些老板们指使仆从扒开裹住他全身的那块破布之后,就派人揪着他的猫耳把他扔到了街上。
“你这个不干不净的杂种!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偷东西!”
他们嫌弃地骂着,像驱赶一头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癞皮狗,还大声地命令着那些接触到他的仆从把地给拖干净,然后去洗澡。
这是喊给客人们听的,那些店主生怕因为染上了他的什么东西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只有一家小杂货店的店主愿意雇佣他。
于是他为了搬了整整一天的货物,扛着一个成年人重的箱子从仓库到马车里,从马车里到仓库,一次又一次。
这本该是由一队工人完成的工作,但是店主为了省钱,只雇佣了他一个人。
他裹在身上的那块破布的肩膀位置被磨出了两个破洞——一开始是右边,然后是左边,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脚底的硬茧也被踩破了,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子上面。
他最后几乎是跪在地上拖着箱子移动,用自己的体重去往前压那根绳索,脊背差不多和地面平行。
他根本无法保持基本的思考能力,只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搬箱子,然后带着妹妹活下去。
他干了整整一天。徬晚的时候他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挣扎着站起来,找店主讨要自己的一枚银币。
“一枚银币?你是在抢劫!”
那个人类店主挤着一张长得像只癞蛤蟆的脸,冲他叫着:
“看看你那副样子!暗精灵和兽人混血的杂种!五个铜币,不要拉倒!”
那只蛤蟆把几枚铜币远远地扔给了他,像是在打发一只饿极了的野狗。
他弯腰捡了起来,数了数,只有四枚铜币。
“你还在看什么?你这样盯着我也没用!
你想抢劫吗?这里可是白漫!
卫兵!卫兵!这个杂种想要抢劫他的雇主!”
......
第二天,顶着漫天的星辰他就出发了。嘉兰诺德在被精灵们称为“月之呢喃”,溪流中散发着银色月辉,美轮美奂。
但是他却没有欣赏这些的心情。美好的景物都是给有闲暇之心的富人们看的,他现在只想着怎么让妹妹和自己吃饱。
在阿斯兰特,像他们这种人,别说去游山玩水了,连唱一首完整的歌都能成为梦想。
白漫,这座精灵的梦想之地,各大种族梦寐以求的狂欢之城,阳光照射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他和妹妹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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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兰的领主大厅,阿诺德坐在书桌前,静静地听着泽拉图讲述他的故事,薇娅依然侍立在他的身后。
泽拉图的语气一如往常的轻浮,似乎说的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后来呢?”
泽拉图的声音停下来了很久,阿诺德才从那种奇妙的氛围中惊醒过来。
“后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了。”泽拉图笑了笑,
“我好不容易从那些野狗的嘴里抢了一些吃的,吞了几口就直接跑了回去,想要带给埃琳。但是我回到那条破巷子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在和几个人聊天。”
“她对我说,那几个叔叔是路过的旅行商人,听到了她的歌声才发现她的。
她一脸兴奋地说哥哥你知道吗,这几个叔叔说要带我去找工作,去一个能赚很多钱的地方,能养活我和哥哥两个人那么多钱。
我从来没见到埃琳笑得那么开心过,像是一个天使。她说哥哥这几个叔叔还告诉了我那首歌后面的歌词,哥哥我唱给你听。”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许多小眼睛。”
“埃琳说哥哥他们说这是一首儿歌,儿歌是什么呀?”
“这时候一个人低下头对她说埃琳我们该走了,我们要赚好多好多的钱,这样才能让哥哥过上好日子。
那个人的脸像一只垃圾堆里的蛆一样恶心。”
“然后他们就走了,我又小又脏,他们没有带上我。”
泽拉图的微笑渐渐消失了。
“后来的事情我忘记了。”
“你记得的吧。”阿诺德说。
“这是国王的命令吗?”泽拉图又扯着脸,笑了一下。
“不是,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而已。”阿诺德说,“你不想说不说就好了。”
泽拉图的笑容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嘴角的弧度似乎更生动了。他微微弯腰,行了个礼,说:
“不胜荣幸,王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头微微上仰,似乎在回忆什么古老的事情。大约几秒后,泽拉图睁开了眼,说:
“其实那几个旅行商人是奴隶贩子,我跟在他们后面跟了一路。但是他们有马车,我追不上他们。等到我终于追上他们的时候,我的妹妹已经被他们卖给一个人类贵族了。
我再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她死了,被扔在那个贵族家后院的仓库里,和其他的几十具奴隶的尸体扔在一起。”
“不太好认,但是我还是找到了她,每一个部分。”
泽拉图呆呆地仰着头,没有人打断他,大厅里一片沉默。
“我把那些人全都杀了,用一把生锈的小刀——那家贵族,和那几个商人。直到我把刀扎进了他们的脑子里,他们才发现了我。”
“然后我就成了一名杀手,在城市的阴影里杀人,从沙美尔到白漫。”
阿诺德看着泽拉图,发现后者也正在看着他,黑色的瞳孔像无云之夜。
“那天晚上我来刺杀王上,王上告诉我我是兽人,能加入都兰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泽拉图说,
“无数个夜晚,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自己死后就像一缕灰尘,无人知晓,无处容身,最后成为野鼠的食物。”
“很多人都求过我,但是都是为了杀人。
只有王上愿意给我一个栖身之所。”
阿诺德心想,你看看你自己那对猫耳,怎么看怎么像兽人,我怎么知道兽人是不长面纹的,万一那是块胎记呢?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他不是一个在乎这些的人,受过现代教育的他对于混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偏见。
特别是一个效忠于他的,强大的混血。
“你现在只要知道,你是都兰人就行了。任何质疑你身份的人,都是在挑衅都兰。”
阿诺德说。
“任何挑衅您的人,都是我的敌人,王上。”
泽拉图微微弯腰,像是讨好一般地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