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是不愿意嫁给齐建军的。
相亲的那年,孟清二十四岁。在九十年代,二十四岁还没有嫁出去,是家庭的耻辱。孟清的父母早已不再,她的不出嫁便引来了村里的风言风语,一心想要嫁个良人的她,最终还是草率地将自己嫁了出去,没有欢喜,没有悲伤,似乎一切水到渠成,她嫁给齐建军也是天意。
婚后一年,她生下了齐萌,可爱的女儿出生,她的生活才充满了欢乐。
“婶婶,我要看看小妹妹。”稚嫩的童声传到屋子,随即跑进来一个小男孩。
男孩是本村李家的小儿子李正元,孟清见过几面,不算熟悉。
“来看小妹妹啦,看吧。”孟清笑着招待小客人,此时的她正坐在炕上,刚把孩子哄睡着。
李正元今年五岁,趴在炕沿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齐萌,样子认真又可爱。
“不让他来不行,今天听说你家生了个小姑娘,非要吵着过来。”孟清闻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到了站在门帘旁边的李向东。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高大帅气,彬彬有礼,身上带着一股子和乡村格格不入的贵气,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姿态随意地轻靠着门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孟清愣在那,这个人不就是她想了千万遍的意中人吗?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在她准备接受不尽人意的生活时。
李向东的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倒是孟清窘迫起来,她慌忙收回自己的视线,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衣服。
此时的她穿着脯乳期宽松又没型的薄款毛衣,乱蓬蓬的头发随便扎在脑后,身上还带着刚喂完孩子的奶腥味,实在是狼狈至极。
她不愿以这样的姿态初见他,可她又无法选择,谁能选择未知的相遇呢?
不回答显然是不礼貌的,她用十几秒钟的时间将刚才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即强装自然地再度抬起头去看他。
“小孩子好奇很正常。”孟清自认为自己的态度无懈可击,她笑的也很自然。
李向东笑着走进屋子,在屋子里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他是一个比较自来熟的人,因为经常在外面跑业务,即便是见到陌生人,也不会拘谨。
他的大方自然更反衬出了孟清内心的慌乱,她努力保持着自己脸上那马上就要僵掉的微笑,不停地告诉自己,对于这个男人,不可以有丝毫的杂念。
可一个像许文强一样从上海滩里面走出来的人就坐在她面前,她的内心又怎么可能平静呢?
“这孩子调皮,我怕他碰到孩子,就跟了过来。”李向东解释了自己冒昧而来的原因。
他也是第一见孟清,孟清和齐建军结婚的时候,他还在外面跑业务,没有来得及祝福。
不过他听说过孟清,因为她时髦的打扮和爽利的个性,当时顶着爆炸头,穿着紧身裤出现时,曾经在村里引起过震动。
那个年代,烫着不伦不类发型的女人,都算不上是什么好女人,村里的人在见过孟清以后,还一度替齐建军担忧,生怕他被这样的女人欺骗。
刚结婚的时候,邻居和家里人都给齐建军出主意,让他给孟清使个下马威,让她屈服,从今以后安分守己过日子。
可孟清让所有人失望了,她对着在饭桌上挑刺的齐建军一顿臭骂,最后直接掀了桌子,震住了齐建军,也堵住了邻居的嘴。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当面给她脸色,准备好的冷嘲热讽也被硬生生地憋在了肚子里面,面上再度挂上了邻里间和气的笑容。
李向东听了一些关于孟清的传言,对这个时髦又泼辣的女人很是好奇,毕竟村里从未嫁进过这样的女人。
可今日所见,和他听到的相差甚多,这个穿着旧毛衣,扎着蓬乱头发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半点时髦感。
之前那个不被接受的爆炸头早已改换成了顺发,不过依然蓬松,几缕散落的碎发在脸上张扬着,带着几分烈性。
在孩子面前的孟清没有半分冷僻,更感觉不到半点难相处,脸上的线条都是温柔的,眼神里面也满是爱意。
他就这么看着孟清,没有说话,看她逗着李正元笑,他也跟着笑。
“爸爸,你看小妹妹多可爱。”李正元回头去看李向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李向东听着他的呼唤,站起来走到炕沿边,俯下头去看襁褓里的齐萌。
齐萌那红红的小嘴唇微微张开,手指握着被角,紧闭着眼睛,恬静又美好。
他喜欢孩子,更喜欢小女孩,一直希望家里能够再添一个小女孩,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嘘!”李向东将自己的手放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要把小妹妹吵醒了。”他轻声说道。
孟清看着他,觉得他俯身微笑的样子真温柔。
李正元努力地点了点头,继续去看齐萌,三个人一起看着一个睡着的小婴儿,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孟清真想问他叫什么名字,也想多了解一下他,但她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当面问,总觉得不够妥当。
后来她专门有意无意地打听到了他的名字,也从别人嘴里了解到了他,一个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的他。
李向东今年三十岁,自己在外面跑业务,家庭比较殷实,他和老婆的关系不好,据说是因为他太过放荡,喜欢外面的女人,所以才嫌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尽管没有人看到过他和哪个外面的女人过分来往,但就凭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在家待半个月,大家就有了足够的信心相信,李向东的外面有别的女人。
村里的人在私下里不止一次讨论过,像他这样潇洒英气又充满吸引力的男人,就算不去刻意地找女人,也会有很多女人主动找上他,而他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毕竟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这些道听途说和无端猜测随着时间的发酵,逐渐在大家的心中演变成了不容辩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