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平心中一咯噔,脸色一沉:“林兄何处此言。”
林慎并不惧他,神色如常地道:“刚才顾兄说遇到北溟宗的人霸占药园,恐怕忘记了什么事没说吧?”
顾清平心思转了一圈,问道:“林兄有何疑惑,不妨直言。”
林慎冷笑一声:“我在密林之中初次见到诸位道友时,你们一共有三十二人,如今只有三十一人。
“既然贵派弟子能遇到北溟宗的人,天机门的那位候道友想必也遇到了他们。”
顾清平双眼微眯,眉头一拧:“我们确实见到他被北溟宗弟子拿住,那林兄也不能说我们特意引北溟宗人到此处。”
林慎眼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光,直奔对方:“我观候善此人行事,欺软怕硬,又有些气性。他被北溟宗人捉拿后,若是被迫带路的话,首选应该是我们归一门,因为他惧怕你们剑道宗的威名,又对我们有些不好的想法。
“但是,我齐师兄特意让我们出行之时洒药粉清除留下的气味,以防被跟踪。候善若是找不到我们的踪迹,才会回去找你们。
“而你们见到他被北溟宗的人拿住时,就明白候善能跟踪你们。
“你们此番前来,料定北溟宗弟子不会善罢甘休,故意留下破绽,让候善跟踪你们,就是打定主意要将人引来,跟我们联手反杀北溟宗的一百一十八人。”
顾清平彻底怔愣在原地。
齐翊见他们争辩,知道小师弟胜券在握,转身去吩咐小弟子们布阵防御。
乌缇看了一眼顾清平,跟着齐师兄走了。
许忱等人知道顾师兄遇到难缠的对手,很有可能要被打脸了。
因为不想见到一向自负傲气的师兄吃瘪的脸色,都识趣地走开,准备布阵御敌。
四明书院的孟尚仁等人见势不妙,早就溜到一边,跟归一门的小弟子们套关系,打听消息去了。
良久,顾清平回神,开口问道:“林兄如何得知北溟宗有一百一十八人进入秘境?”
他方才并未传音告知齐翊具体人数,只说了一个大概。
而齐翊也没来得及告知林慎。
林慎指着他身后的石碑道:“顾兄看看石碑就知道了。”
顾清平转身,看向自己方才停留过,却被他忽略的石碑。
只见石碑高约百丈,长三丈宽三丈,似由坚硬的玉石铸成,面镌刻着几行蝌蚪文,后面还有几个清晰的数字。
因为镌刻的文字和数字都是银色,在月夜星光之下,几乎与石碑融为一体,以致于他没有第一眼看到。
他心知对方很可能认识,朝眼前的年少剑修拱手一礼,态度谦逊地道:“还请林兄解惑。”
林慎淡淡地道:“第二行,写着天元界220。”
顾清平本就心思敏锐,将这个数字稍一合计,就知道指的是什么了。
他紧盯着第一行的碑头,颤声问道:“那第一行写着什么?”
“万界试炼排行榜。”
林慎淡淡地道:“所以,顾兄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们自然一清二楚了。”
顾清平脸色微变,勉强压住内心的震惊。
林慎嘴角翘起,继续道:“听闻四明书院的书虫善寻人气,但秘境之中不止有我们这一处人气,顾兄如何能快速寻到此处,而不是找到其他人气聚集之地呢?”
顾清平闻言,脸浮现惭愧之色,额头直冒冷汗。
林慎这才语气稍缓:“其实,我也不是要特意为难顾兄。
“站在你们的立场考虑,你们势单力孤,大家都是盟友,理应守望相助。
“但是站在我们立场,你们招呼不打一声,就将人引来此处,逼着我们一起迎敌,就有些过了。
“顾兄也看见了,我们这里小弟子众多,战力还不及贵派二十一人,一旦开战,只有挨打的份。
“我实在有些气恼顾兄这种强势合作的行为,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将他们各个击破。
“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应战了。”
顾清平迎着他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躬身揖礼,诚恳地道:“对不起,是我有欠考虑,贸然前来求助是我不对。”
他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歉意。
“顾兄的歉意我收到了,还请以后行事多考虑盟友的立场。”
林慎说着小眉头一皱,颇为烦恼地道:“想必顾兄也认识我们宗门之中的某些小弟子,他们修为摆在那里,都是炼气小修,也都是宗门的宝贝金疙瘩,族中捧在手心里的继承人,若是有个好歹,齐师兄和我赔什么都偿还不了。
“实话告诉顾兄,之前在绝灵沙海之地剿灭魔修一战中,我们蔺长老的曾孙被魔修看中,一直坐在后方都差点遇险,事后惊得我齐师兄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搞不好会成为心魔。”
修真之人,若是生出心魔,就会阻碍修炼。
曾经有一位元婴初期的修士,因为生出心魔,在元婴初期一直待到寿元耗尽,也未能再进一步。
还有人因为心魔劫而陨落在进阶之时。
所以,心魔是个很玄妙也很恐怖的东西。
修真界之人之所以要常年闭关修心,不出洞府一步,就是要让自己不生出心魔。
若是有了心魔,一定要及时驱除,否则爆发起来,会要人命。
林慎说齐翊师兄可能因为带队失利而生出心魔,这话说得可轻可重。
顾清平听得额头冷汗涔涔,又是拱手一礼:“林兄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帮得忙的,一定帮。”
林慎淡淡地道:“也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我派的炼气小修不能阵杀敌,待在后方时,若遇偷袭,还请贵派援手一二。”
他的意思是说,让他们剑修守住防线,不能让归一门的小弟子们遇险。
这要求很低了。
顾清平连忙应道:“理当如此。”
林慎说完后,拱手一礼,告辞离去,徒留下顾清平一人对着石碑默默无语。
齐翊安排完应战一事,传音问小师弟:“你跟顾清平聊什么聊这么久,他可是个很自负自傲的人。”
他远远地扫过一眼,见顾清平的气势低落很多,不似一开始那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态。
他懒得跟对方计较,应战之事要紧。
林慎笑道:“打压他的气焰,让他感到歉疚,顺便提一点合理的要求。”
齐翊笑着摸摸小师弟聪慧的脑袋:“也就你敢跟他如此对峙。他可是天元界第一剑修,筑基期剑术第一人,同阶无敌,十八岁就已是筑基后期修为,并精通剑阵,无人能比。”
林慎心道,我十二岁就是筑基后期修为,说出来要吓师兄你一大跳,但他不是重名利之人,不愿意显摆罢了。
“师兄都安排好了吗?”
“小弟子们都聚在一处,灵力手套和隐灵纱都派用场,自身修为加灵力手套可挡筑基中期修士的一击,以隐灵纱隐身,应该能自保。”
“那陆绫呢?”
“我安排她跟小弟子们一处。”
“……嗯。”
“恕师兄多嘴问一句,师弟跟陆绫什么院三派弟子,安排布置完迎战之事后没多久,北溟宗的弟子就疾驰而来。
阮漓带队飞在最前面,一百一十八人停在广场空,扫视着广场、高台和大殿。
候善被他拎在手,瘦小的个子遍体鳞伤,头发眉毛都染了一层白霜,整个人瑟瑟发抖,突然发出一阵痛楚的惨叫声。
阮漓看见一群人站在广场,发现人数跟候善说的有点出入,少了十来个人,只有八十七人。刚才那一阵惨叫声就是他出手惩罚。
齐翊默不吭声,孟尚仁也没吭声。
顾清平当仁不让,站出来,朗声道:“想不到北溟宗堂堂大派,竟然干出当众严刑逼供天机门弟子之事!
“不要以为天机门避世不出,就以为好欺负,他们有一位老祖,修为高深莫测,小心他为了徒孙找门去理论。”
他并没有问北溟宗人为何出现在此,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
阮漓哈哈大笑:“理论?没有人会知道此事。”
他脸一沉,寒声道:“找出所有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一位阴沉着脸的灰衣修士站出来,一连扔出数十个天雷子,砸到广场。
一时之间,轰响声不绝于耳。
顾清平等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群北溟宗修士如此霸道蛮横,还未开打,就直接砸天雷子。
他们准备的防御阵法和陷阱几乎都被毁了。
这样的手法极其财大气粗,极其简单粗暴!
顾清平摸出灵剑,一剑挥出,数道剑气直冲向阮漓。
阮漓冷笑一声,同时一脚踢下候善,御剑迎敌,‘唰唰唰’数剑化解对方剑气。
双方立即开战。
北溟宗修士祭出法宝,各找目标,向地面发起攻击。
归一门弟子三三两两组队,祭出法宝迎战。
陆敏之跟着陆云一起迎敌。
她刚进筑基期,手拿着一柄灵剑,还不会御剑。
陆云一边挥剑,一边传音道:“你先将灵剑隐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来杀敌。”
他们迎战的是一位体形高大的玄衣刀修,拿着一把大刀攻过来,刀式极其迅猛,瞬间封锁了陆云的所有剑招。
陆敏之以灵力御剑悄悄从后方偷袭,无声无息地靠近玄衣刀修。
这玄衣刀修有所感应,但是陆云连绵不绝的剑招攻来,他要以刀化解剑气。
他早知这小女修只是筑基初期修为,不太会御剑,便仗着护体灵罩和防御法宝,准备硬接她一剑。
但是眼前一片炫丽的彩光闪过,双眼突然不能视物,神识一片空白,他心知不妙,慌忙收刀回挡身前要害。
他心中疑惑这彩光到底是什么,神识已恢复清明,但双眼仍然不能视物。
但下一刻,他被一道陡然强劲的剑气击穿防御法宝,随后连续两道剑气击穿护体灵罩和要害,随后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在他收刀回挡的半息时间里,陆云发出的剑招,越过了他的防护漏洞。
陆云忍不住赞道:“敏之,干得好!”
他这小堂妹知道示敌以弱,让对方防御心降低,谁知道她并不是想击破防御,而是要赢得半息时间。
四明书院的孟尚仁一眼扫到,心中惊讶,这是什么灵剑,真是偷袭的好剑!
安尚义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偷袭罢了,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归一门的弟子不止一人使用炫光剑,十几位剑修拿着子母剑迎敌。
虚虚实实,突然一剑现身直攻击要害,或破其防御,又悄悄消失,在对方紧张防备时,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剑带出炫丽的彩光,令人双眼不能视物,神识空白半息左右。
但是战场,这半息就能要人命。
尤其是剑修的剑气格外霸道,一旦找到漏洞,直接破坏防御法宝和护体灵罩,攻击要害。
剑道宗的剑修见状,配合着发出攻击,趁着对方被蒙蔽神识的一瞬间,补一剑。
瞬间,战场情势逆转。
一开始双方数量相差很大,八十七人对战一百一十八人,有好几位一人对战三四人。
齐翊一人对战四人,林慎对战三人。
半刻钟不到,对方倒下了十几人。
人数差距在拉近,意味着战力在接近。
北溟宗众修没想到归一门还有这样的实力。
扔天雷子的灰衣男修并没有投入战斗,而是在寻人。
候善被扔下后,他连滚带爬的,跟着小猴子找到一处地方。
这里聚集着很多人。
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这些人一定是隐身或者藏起来了。
归一门的十来位小弟子,他亲眼见过,知道都是炼气小修。
刚才没见他们身影,一定躲起来了。
他们躲藏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地方。
那里面有好几位小弟子都是有身份的。
蔺子悦罩着隐灵纱,看着候善徘徊在结界外,传音问乌缇:“陆绫姐,我们怎么办?这家伙阴魂不散的,堵在那里,肯定会引来人。”
乌缇冷静地道:“不怎么办,来一个杀一个。我们在暗,敌方在明。”
话音一落,阴沉着脸的灰衣男修出现在结界外。
候善瞪大着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似乎有点明白对方为何会放过自己,还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原来他是“鱼饵”。
他苦笑着,这下子,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之前他还求活,即使当带路人得罪了三大派,他都想着活出一条命来。
但此时,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