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这一路上不停的找车夫说话,通过各个方面了解他的家庭与生活,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但是不知怎的,在加深了对这个普通车夫的了解之后,她感觉自己有被反向感化的趋势!
这些底层民众的困苦和辛酸是她不曾了解的,像她这般大的女儿,别说琴棋书画,每日养蚕、纺纱、织布、裁衣,浣衣……
无数的农活,有时候连却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而她从小生于世家,父亲更是博学多才,很年轻就被朝廷征召做官。即使有一些仕途不顺的时候,也绝不会为生计而烦恼。
世家和平民,天壤之别。
她一生至今,最大的挫折就是婚姻不顺,虽然没有嫁给意中人,她也不至于为吃喝操心。
哪怕后来卫仲道败光了家产,她也还留有一些值钱的首饰,再不济还能回娘家。
而这些穷苦的平民百姓能回哪去呢?没有土地,又何以为家?
蔡琰压抑着自己的多愁善感,问道:“既然大叔是为了生计才勾结山贼,何不寻一份长久安定的职业谋生?和山贼打交道何异于与虎谋皮,不害怕有一天丧身虎口吗?”
“你们这些个世家小姐真的是张口就来,像我们这样的农夫,文的不懂,武的不会,哪有人肯花钱雇咱们?要只有活路,谁又是天生的恶人,愿意干这丧尽天良的事?”
蔡琰见车夫面带愧容,知道他确确实实是为生活所迫的良民,提议道:“既如此,我便许你一个正经营生,来我卫家做一个马夫,专司车马如何?”
车夫愣了一下,惊讶道:“卫家?姑娘是河东卫家卫县丞府上的人?”
卫县丞指的是卫觊,在调往茂陵任县令之前,一直在河东郡的安邑任县丞。帮助县令处理日常政务,相当于副县长。
蔡琰心下一喜,连忙道:“你说的卫县丞正是我家夫君的堂兄,莫非你们认识?”
“吁——!”车夫一声喝停马匹,牵着马调头,满脸羞愧的道:“若知道二位姑娘是卫府上的人,小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去年六月,青黄不接,我们一家老小断了几天的粮,若不是卫县丞把自家的粮拿来接济,小人一家早就饿死了!”
蔡琰听了十分高兴,不仅仅因为死里逃生,更为卫家在乡里留下这样的名声。欺压良善的世家多不胜数,还是第一次听闻接济贫苦的。
“我在嫁过来之前就听说卫家在河东留有美名,今天听大叔这么一说,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小姑娘能嫁到卫家也是天赐的福气,只要不是嫁给卫家的二公子就好,听说他从小缺少父母管教很不成器,近来还迷上了陌逸轩的博棋搞得侵家荡产,一时承受不了气得吐血三升而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车夫一边赶着马车往回走,一边唏嘘不已,仿佛是为卫家出了这样一个败家子感到惋惜。
蔡琰的微笑直接僵在脸上,而香菱则是掩着嘴捂着肚子,怕自己笑出声来。
车夫说着说着,没听到回应,一回头尬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呃……姑娘莫不是二公子的夫人?”
“其实我家夫君人也很好的,都是受了歹人的陷害,你不要信那些市井谣言!”
香菱连忙帮腔道:“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姑爷可是受天神眷顾的人,现在还会仙术,可厉害了,你应该庆幸你没有伤害我们!”
“原来如此,小人只听说太平道的仙师会法术,没想到二公子也会,难怪你们两个姑娘一点也不害……”
车夫的话还没说完,轰隆隆……
一阵马蹄声响,脚下的土地震动了起来。
“怎么了,是山贼吗?”
蔡琰心中悲苦,还以为已经逃离虎口,没想到还是被山贼给盯上了!
“小姐……”
远方的视野尽头,一道由火把组成的火龙向着这边滚滚而来,在香菱震惊的目光中,瞬间从两边合拢包围过来。
“两位姑娘躲好别作声,小人和他们领头的多少也见过几面,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车夫赶紧把帘子掩上,像她们这样的小姑娘上了山,可捞不着好下场。若是让卫家的女人让山贼糟蹋了,他就是恩将仇报,万死难辞其罪。
蔡琰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一个车夫能有什么面子,再说也没见过哪个山贼是讲面子的,讲面子的也当不了山贼。
“大叔,你把这串珍珠收着,回到安邑去巫咸山上,找我夫君!”
蔡琰隔着车帘把珍珠递了过去,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拖延时间,拖延到夫君找人来救。
“吁——!”
“吁——!”
“……”
一连串的驱马声响,十几骑将马车团团围住。
“黄老四是吧?不怎么守规矩呀,来都来了,怎么又想回头?莫非是得了好处不舍得拿出来给我们寨上的兄弟分润分润?”马头前一山贼喊话,其他山贼跟着吆喝,摇着手中的兵刃,笑嘻嘻的盯着黄老四,仿佛只是望着一只待宰羔羊。
黄老四颤颤巍巍跳下车辕,四面拱手作揖道:“小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只是夜里看岔了路,错到此间而已。不知各位英雄好汉能不能看小人一点薄面,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山贼,用手中的开山刀把身前的小喽啰拨开,来到黄老四面前道:“跟我田于烈讲面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黄老四见到来人的凶相,就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颤抖,此时更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山贼们抖着火把,哈哈大笑:“三当家好威风!”
田于烈?躲在马车里的蔡琰神色一变,脸色越发严峻,看来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尽撞见鬼。
王屋山这一带有多少山寨不清楚,每个山寨有哪些当家的,也没几个人清楚,但知道田于烈这个名字的人不在少数。
不是说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的生性最为凶残,喜怒无常,杀人取乐,而且奸yin掳掠无恶不作,在河东这一片百姓的眼中,是比白波谷的郭太更加可怕的人物。
蔡琰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谋略言论,只要碰到一个识时务的寨主,都能保证自己和香菱无忧,然而碰到这么个东西……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田于烈这种人比兵更凶更恶,是不会听人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