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信不是膨胀自负。

正是由于对自己所行道路的清晰认知和理智思考，他才能明白这一步究竟有多难。

他算不算天才？

算！必须算！否则岂不是太不给自家金手指面子。

比之前世有若天渊之别的思维与记忆能力，对奥术与魔网近乎本能的契合，从蹩脚的学徒到冉冉升起的新星，你所需要的不只是努力和汗水。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自己的导师泰兰提尔大法师阁下算不算天才？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对于能够走到这一层次，几近于凡人施法者中的极巅存在来说，所谓天才这个近乎是陈词滥调的称谓尚不足以形容其十分之一。

这其中究竟需要多少资源的堆砌、机缘际遇的巧合、命运的垂青和自我的奋斗都难以衡量。

可即便是这样的存在，泰兰提尔大师也依旧是困顿在传奇的大门面前，自从跻身大法师已是蹉跎了近三十年的岁月。

别人他不清楚，与老师相处过大半年的张元又怎么会不清楚对方的博学与睿智，那建立在坚实基础上的机敏与灵感火花让他这个自诩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现代人都不禁心生钦佩。

若是以恩师为坐标，他张某人并非没有赶上并超越的那一天，可他也从来不敢就小看了自家老师，更不至于生出目空一切的狂妄来。

对了，这些奥术师途径的知识和资料到时候也抄录给老师一份，免得到时候他老人家若仍旧未突破传奇之境，落得个虎落平阳的处境。

张大善人这般想到，只觉得自己是真够意思，能把他这个德才兼备的好徒儿收入门墙，泰兰提尔他老人家简直是泰摩拉的老情人转世才修来的福报。

将所有信息归拢整理完毕的法师这才看清楚了德雷赞的最终计划，也明白了对方之所以如此大度的缘由。

这里的确是德雷赞的墓室，于此地也曾安葬着他褪去的肉身，先前那具金属棺的确是他的棺椁。

但又不完全是棺椁，准确的说是魂体分离转移器，俗称移魂棺。

这种相当高端的炼金装置作用顾名思义，将灵体从肉体中分离出来，而效果么？

几乎是可以完美实现前世那些科幻作品中提及的所谓意识上传、机械飞升等虚拟意识的概念。

或许在费伦没有什么灵魂代码或是自我意识数据流的说法，但超脱血肉之躯以心灵驾驭物质的思路却是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

携带着核心枢纽来到此地，在这山体内的墓室中完成了魔像最后组装程序的德雷赞如他所愿所计划的那样迈出了这终极一步。

从此脱离了脆弱肉体的束缚，将冰冷的钢铁炼金构装作为寄托所在。

借助移魂棺的功用，年老的德雷赞褪去肉身，以灵体的状态对整个寄魂魔像进行了最后的调整和统合。

高阶奥术师那充沛而强韧的心智灵魂如古木的根须般盘踞在棺中，思维触须通过连接于移魂棺和各个炼金设施间的缆线回路操作着一个个节点回路的刻画嵌合，直至魔像竣工。

寄魂魔像的双目亮起幽蓝的光芒，投射出内中灵魂的意志，老奥术师将自己全部的意识传导其中，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着自己的存在。

这也是德雷赞所留下影像的最后尾声。

此处只余下这些完成自己任务的机械装置，以及墓主人为自个搭建的纪念与传承之物，与其说这是坟墓，倒不如讲是他特意留下的一处衣冠冢、纪念堂，因为老奥术师连自己的褪去的躯体都没留在此地。

完成后继布置的德雷赞离开了地宫，他此刻的身躯一如影钢魔像般强大而优雅轻盈，掺入秘银锻造的躯体部位带来了更为优异的性能而丝毫不损其灵活。

至于肉身？却是被德雷赞自己给带走了。

张元不清楚那具躯体的原主人究竟是作什么打算，兴许是拿来当纪念品缅怀过去或是用法术手段保持活性以作备份也未可知。

总之是不可能留在这口移魂棺里的，人家俗称里带个棺字可不意味着就是棺材了，这么高端且精密的炼金仪器里面塞具尸体？还一放就是几百年？

怎么可能！

这又不是腌老坛酸菜的泡菜罐子，越埋汰越不嫌埋汰，真要是拿来当棺椁用那可纯粹是糟践东西，离心机作痰盂用了属于是。

德雷赞他老人家是个讲究人，选择体面结束了自己人生的一段旅途的他潇洒的离去，这些身外之物倒也不甚在意，这个见证他生命存在方式转变的地宫就此封存。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大堆传承知识和信息？

也不必瞎猜，不论是在方尖塔碑文亦或是方石传递的信息中都带着一种十分明显的惆怅和危机感。

“昔日帝国之荣光，何竟于一夕湮灭，先贤所升起之群星，何竟陨落归复尘土，吾辈后人，何竟沦落漂泊异域。”

这不过是德雷赞诸多感慨忧虑中的片段一角罢了，在接受其传承知识的同时，张老爷可没少听这些唠唠叨叨的碎碎念以及老奥术师对往昔时代的追思和憧憬。

即便是未曾亲身经历过耐瑟瑞尔土崩瓦解的那天倾一幕，然而那个在父母师长口中如烈阳当空俯瞰大地的奥术帝国竟也在朝夕间覆灭的史实给德雷赞自小便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和心结。

这种向往、幻灭、痛惜、梦回过往的追思和念及当下的压抑，种种情绪交织而成的有如启示录般的忧郁引得张元直咧嘴，差点以为对方是靠着网抑云施法。

真是好家伙，可又不能说对方是杞人忧天，因为这天真就塌了…

百座浮空城自天际坠落砸下，和天崩地裂无甚差别了。

因着灾难前夕处于阴影位面唯一幸免于难的阴魂城荣膺帝国孤儿，虽然嘴上说着要重振耐瑟之辉煌，但心底下哪怕是坦舒尔的阴魂王子们都不免犯嘀咕，破灭的王朝、变更的时代、全新的秩序，这一切哪就那么容易扭转？

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困在阴影位面一千多年都未重返主位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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