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饭店最后一桌食客吃完离开。李晓依收拾下慢腾腾从后厨出来，靠在贴着“欢迎光临”的门框上，看一溜烟而去的车。

清明节快到了，回乡祭祖的人会越来越多，路过这里停下休息吃饭的也会多起来。

一年中总有那么几个重要节日让这里热闹腾腾，能让李晓依忙得要命，让她乐得开开心心地数钱。

“芳芳，厨房缺盐。”李晓依头也不回就走了。店里的服务员刘芳芳早就适应了她这种一声招呼人就不见的习惯，所以也没出声回应。

反正这个点是休息时间，再有人来就说没饭没菜没东西可吃了。

“咣当！”

很不友好的推门声，只要用大力就发出门框要掉的声响，还给人紧张感。

这么有劲还要吃饭……

刘芳芳立即收住难看的脸色，目光变得痴迷而搞笑，“帅、帅哥，吃饭吗？”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鬼地方？”男子踏进店里就发牢骚。他目光扫了一圈选了靠里边的位置坐下。

“帅哥，这是菜单。”

男子斜了眼蒙上一层油光的菜单，没有伸出手指，“炒几个招牌菜就行了。”

“帅哥先喝水，我这就叫老板回来给你炒菜。”

男子拿杯子倒水的手一顿，好看的一张脸立马僵硬，“这里还有其他的饭店没？可以住宿吃饭的那种？”

“帅哥，这里就是啊。你别急，我老板买盐去了，就回。她炒菜很好吃的，很多过路司机吃完还要打包一份的。”

男子盯着塑料水壶不作声，眉毛却压得低低的。

李晓依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掏零钱一边回话：“芳芳，我只买了盐没买零食。”

“老板，快点回来，有客人，专门要吃你做的拿手菜。”

“就回。”

李晓依挂掉电话，见还没找钱敲着柜台面说：“老板，我只要一包盐。”

“哦。”超市小哥头一低立即在抽屉里翻出五毛，“对了，前面出了车祸，撞翻了拖垃圾的斗车，现在还一地破烂，你小心点。”

李晓依一愣，“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

“刚、刚来……”

超市小哥很腼腆，始终低头垂眼和她说话。她提了盐走出一步，“谢谢你提醒，我不去前面。”

有钱可赚，李晓依回来的速度很快，一进店里就看见靠里面餐桌边缩着的男子。

这个月份，天还凉着，一点风吹就刺骨。

在她穿着加绒加厚卫衣的时候，他却穿了身像电影明星一样单薄修身的深色西服。

他用手撑着头，五指修长很白，青色的血管都看得见。头发浓密有型，乌黑中泛出棕色的光泽，很潮。

他背对着李晓依，听到身后有响动也懒得动，看上又累又饿，像极了通宵一夜后在网吧胡乱睡几个小时的小青年。

李晓依摇头进厨房，又是个拿父母钱不当回事的家伙，学什么不好就是不学好，不知道赚钱有多辛苦！

厨房里很快响起烧油的滋滋声，李晓依决定做道拿手好菜滋醒他。

店里刘芳芳偷偷给男子拍了很多照，全背影的。她看着这些背影照已幻想出一部青春爱情大片。

那边男子无聊，还开始烦躁起来。

“搞什么？”男子摇了摇手机，刚才还亮着现在竟黑屏了。价格不菲的手机上有两道裂纹，似乎在提示他：能坚持亮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啪！”男子心烦意乱把手机扔在一边，脸冲墙壁发问：“怎么还没好？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到这里什么都烂掉。”

“来了，来了，久等了。”李晓依摆上咕滋响的铁锅，一揭锅盖，热腾腾的鲜香辣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有清香的啤酒味。

男子闻到味道缓缓转头。

“这是本店的招牌菜之一——”

李晓依透过上升的热气看到一张非常帅气却苍白的脸。

他的脸宛如凛冽风雪里晶莹的雪莲般好看，闪闪发光的眼里混合着一丝傲慢，与这间陈旧简陋的饭店格格不入。

“……请慢用。”李晓依脸色不自然走开，三步后她突地加快脚步，好像身后有东西在追赶她。

“站住！”一声震响，昏黄的墙皮落下几点灰。

李晓依吓得身子一抖，刘芳芳直接从柜台椅子里跌到地上。

男子放下筷子，口里慢慢嚼着回味，“你跑哪去？李晓依！”

希望的大门就在咫尺，李晓依却像定了身一样，僵在原地。

她花了数秒迟钝转身，又花了数秒不让自己像见了鬼样的惊慌失措。

“你、你是陈悉南……”好拙劣的问题，她还妄想答案不是。

“不是我的话你跑什么？”陈悉南侧坐着，双眼瞳孔缩小地看她。

两人相距几米说话的样子实在很蠢，而且他耐心有限，确认果真是她后他竟然扯着嘴角一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晓依依然站在原地发问，一副压根就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一旁看在眼里的刘芳芳比她还好奇，已经在脑海里帮她回答无数下文了。

“还不是这鬼地方的路太烂，害我车撞坏了走不了。”陈悉南双眼始终定在李晓依身上，目光平平却让李晓依心生不适。

“你在这里……出车祸了！”李晓依不知说什么，问道：“你没事吧？”

“有事还能坐在这里？你什么脑子？”

李晓依很后悔跟他费这么多话，让他吃完走不就得了。

“喂，你站那么远干什么？”陈悉南冲她勾勾手指，“过来盛饭，我好饿了。”

李晓依看向刘芳芳，她却像欣赏韩剧一样痴笑着。

陈悉南又是一声催促，“你动作快点。”

李晓依走过来，表情和动作一样木讷缓慢，惹得陈悉南大为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以为我吃饭不付钱？

“……没有啊。”就是不想再看到你，你连这也看不出？李晓依回答得很敷衍。

“李晓依，就是吃你一顿饭而已，别搞得我欠你一样。”陈悉南突然发火，摔掉筷子直视她，“你搞清楚到底是谁欠谁？”

猛地李晓依脸色发白很难看，像吃了蟑螂腿一样反胃，手里的饭瓢子一下掉在桌上，飙出几粒米饭粘在陈悉南柔软名贵的衣服上。

突然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只有一锅热腾腾的啤酒鸭还在散发香味。

“别给我脸色看，七年前的事我还记着！”陈悉南的手在自己腹部按压，再不吃饭他会得胃病了。

“赶紧盛饭，顺便开间房给我休息。”

深藏的记忆被陈悉南强行打开，李晓依下意识地要抗拒躲避，口里嗫嚅着说：“我这是饭店不是旅店。”

“她说是！”陈悉南目光狠狠一指刘芳芳，又迅速收回，咄咄逼人问：“李晓依，我出了车祸被撞得一身骨头疼，你还这么冷血心肠没爱心，这是你们李家的光荣传统吗？”

刘芳芳赶紧缩舌头，这两人间的气氛不再适合她待下去了，她先溜之大吉。

不好的记忆一旦打开，李晓依本能地涌出愧疚、自卑、不安来，低垂着头解释说：“你也看到我这里的环境了，我是怕你不习惯。要不你去前面宾馆住吧，那里条件都好些。”

没有第三人在，李晓依脸上的各种表情都现了出来。她不想看见他，更不想招待他，她防备他，她害怕他……反正就是想尽快打发了他。

“不走了，我就住你这。”陈悉南看得清楚，重新拿双筷子，嘴角一翘，皮笑肉不笑说：“把你拿手的好菜都端上来，等我吃好舒服了说不定会早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