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就越显得夜光树明亮如星,走近了看,可见夜光树的叶片边缘发出小半圈的荧光,似上弦月的弧影,难怪有些人也把它叫做月亮树。
林子里明亮如白昼,满树星斗莹亮,堪称仙境。
赵小满跟在魏长风身后,两人一齐走进林子里,只见她四周张望,叹道:“那些梁人怎么想的,这么漂亮的地方,哪儿能吓得住人呢。”
她早已忘了方才置身于黑暗的恐惧了。
魏长风闻言,只淡淡道:“你说的那位蒋公子,在什么地方?”
“呃,具体什么地方他也没说,没事,往前走就是了。”赵小满答道。
二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白衣男子朝这方向走来,待看见了他们,便停下了脚步。
正是蒋白。他看见前方是赵小满,笑了笑,便拱手施礼,道:“我还以为郡主不来了。”
赵小满上前去,也朝他拱手,道:“有事情耽搁了,久等了。”
蒋白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魏长风,问道:“这位是?”
“呃,”赵小满看了他一眼,抢先一步,替魏长风答道:“他姓魏,是我大哥。”
“小生蒋白。”蒋白朝魏长风拱了拱手。
魏长风也抱拳回礼,但没说话。
赵小满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场面怎么有点尴尬的感觉。
她眨了两下眼,道:“呃……对了,蒋公子叫我来此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
蒋白先朝她作了一揖,道:“还需先向郡主解释解释,四年前,我进京赶考,正逢圣上为王爷立府办宴,当时我路过府外,有幸瞧见了郡主的模样,今日里见着,便认出来了。”
“进京赶考?”赵小满有些惊讶,道:“你是宋国人?”
宋国科举,并不接受他国人士。
蒋白点头,答道:“我家就在飞仙镇,生于斯,长于斯。”
魏长风闻言,适时问道:“两年前,飞仙镇一大批青年男子失踪,你可知情?”
“我就是那批人之一。”
蒋白眼神黯淡,这便向他们道来。
两年前的中元节,镇子上的人家一大早就都忙活了起来,准备傍晚祭祀要用的香和纸钱,还有饭食,有条件的,则有些鸡鸭鱼肉。
看起来一切都如往年一样。可不同的是,镇上不久前来了一帮道士,自称师从青云山,路过此地,借宿些日子。
几日间,那其中的道长常带着弟子在镇上走动,有意在百姓面前显露自己对天象、地理的精通。倒也稀奇,那道长对气候的预测,那叫一个准,这样一来,镇上众百姓都对他有些崇拜和迷信。
中元节当日,那道长以感谢招待为由,带着一众弟子给百姓分派祭拜时所用的香,还说那都是由他引入天地灵气过的,在中元节祭拜时插上,能辟邪驱祟,魅不近身。
百姓们多迷信,又见这道长一番好意,便都乐得接受,换下了原本准备的香。
傍晚的时候祭拜,整个镇上大多数人家用的都是他给的香。
当时焚香,只觉烟雾比平常的来得盛,而且久久未曾散去,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到了晚上,百姓们都早早地歇下了,比往日睡得沉。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自何处传来了一阵埙声,音调阴沉,听着瘆得慌。
深夜之中,许多人自家中推门而出,平静、无意识地走上街道,一直行往埙声传出的地方——盅山。
“之后我才知道,所谓道长,其实就是一个南越的五毒门的毒药师假扮的,叫做裴承天,那裴承天先是给了我们有问题的香,扰乱我们的神志,待到夜晚,再靠埙声将我们引到此处。”
听罢,赵小满若有所思,问道:“这所有事情,都是大梁和南越合力做的?”
蒋白颌首,答道:“仔细说来,还是大梁出的力多。”
赵小满点了点头,只听他又问道:“郡主今日可曾去过另外两个山洞?”
“留意过,但里里外外好像都看守得严,进不去。”她答道。
“也是,”蒋白点头,解释道道:“那两处山洞,一处炼铁制兵器,另一处则关押着飞仙镇青年,原本将有三百名,这两年过去,只剩下不到半数了。”
“半数也不到?”赵小满惊了惊。
蒋白微微点头,默了默,才道:“可还记得我方才提到的南越毒药师?南越人擅长丹药之术,大梁与他们合作,兴许就是看中这点。”
蒋白继续道:“那毒药师一直在练一种药,名为千钧,具体作用我不清楚,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死去的那些人,多是因为吃了这药。”
千钧二字,赵小满不是第一次听见,只是如今知晓个中隐情,心情不免变得沉重。
魏长风静静停了一会儿,抬眼看他,问道:“既然梁人如此凶残,蒋公子是如何幸免的,竟还成了人上人?”
显然,这是有些怀疑的意味了。
“这其中缘由,我自己都觉得怪。大梁派来的人,除了管事的廖老,没有一个识字的,更别说有什么学识。偏偏那廖老是被强迫来的,也没什么心思管事,后来,可能是看那一众人里,我身上的书生气最明显,便挑了我出来,让我替他管些事务。”
他知晓这理由难以令人信服,可事实就是如此,又补充了句道:“飞仙镇着实偏远,读书人并不多。”
“的确,即使是在祁州城,十年也出不了个进士,”赵小满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既然你不用被关着,那为何不逃呢?逃到镇上告知其他人,或者到祁州城去报官,总比这样被人控制着好。”
蒋白摇摇头,叹道:“我逃过一次,但被人截住了。那管事的廖老不喜有人忤逆他,把我抓回来之后,便在我面前,杀了一个我的同乡,以此作为警示,我若敢再逃,他便敢再杀。”
他低垂着眸,道:“陌生人尚且不忍,更何况都是同乡,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我而死,便只能妥协,平日里多照应着些牢里的人。”
说罢,他便看向了赵小满和魏长风二人,道:“身陷此地,我却知道,总有人发现的,虽不知为何会是郡主,但既然有人来,总归是心安了。”他朝二人拱手,道:“蒋白愿助二位一臂之力。”
魏长风闻言,道:“不知蒋公子可否安排我们进那关押青年的山洞中瞧瞧?”
蒋白点头,“自然是可以,我会尽快安排。”
魏长风颌首,“有了公子帮忙,想必会方便不少。”
蒋白笑容和缓,看了看周围发亮的夜光树,又转向赵小满,道:“与郡主在此会面,其实也是想说说这些树。这夜光树林的名头倒是不小,想必郡主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她点头道:“是,而且也已经打听到,这其实都是那位毒药师的杰作。”
“没错,这夜光树本来是长不成的,是那毒药师用了蛊,埋在树根处,为其延续生机。”
“居然是蛊……”顿了顿,她不禁道:“还真是没想到,一个毒药师也这般神通广大。”
她突然觉得,这些树也没那么好看了。
魏长风抬眼看了看周身的树,道:“据说千钧此药,其中一味原料便叫做地生蛊。”
地生蛊,埋在地里,可为附近的活物供给生机,听起来是个好蛊,可被它附着的活物,实际上只是它存储生机的容器,很快就会归于消亡。
蒋白点头,说道:“正是地生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