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多了人，说话便要更小心些。

一天叫路瑶捂了数十次嘴，小丫头闷闷不乐地卷着被子进了路瑶房间。

“凭什么我的房间还要让给她住！”路瑶一张小脸儿涨得红彤彤，难得不是因为冻的。

“院里只有三个房间，只好委屈我们最最懂事的雪儿跟姐姐挤挤了。”路瑶耐心地哄着，接过她怀里沉甸甸的被子，一点点在床上铺好。

只有同路雪儿与许清池讲话时候，路瑶的声音里才能听出从心底生出的温柔。

“更何况，李婶留下也有好事，最起码困扰我们月余的窟窿被彻底填上了，屋内暖和了不少。”

自知事起数载，路瑶无数次痛恨自己目盲，她甚至连泥浆都调不好，补不了片瓦，缝不全衣服，甚至连想要生出团火，都需要妹妹跑到野地去捡柴。

“姐姐......”察觉出路瑶又在出神，路雪儿有些担忧地扯着她衣袖晃晃，“我房间让给她就好了，只是不知道赵凤玲那个女人又要搞什么事，居然那么反常地给我们送东西......”

“也不知道你这些心眼子都是同谁学来的。”路瑶刮一刮她鼻尖，将小丫头抱到床上，一大一小很快便滚进被窝里。

路雪儿嘶声喊着冷，路瑶将她按进怀里才消停下来。

脑袋埋在路瑶颈边，小家伙声音闷闷的，“那个什么李婶，如果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别看我人小，我能打得过她！”

“知道啦，我们雪儿是最厉害的。”路瑶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后背，将小姑娘哄得睡去。

寒风冷夜，床上却是暖的。

大夫人送了使唤婆子还有东西去祝轩小院的事，一大早便传进了路容枝耳朵里，路容枝是饭也不吃了，带弟弟也没什么好心气儿，筷子当着小胖子一摔，扔下一句“爱吃吃，吃完自己玩”便一溜烟地跑回房间，谁也不搭理。

二小姐闹绝食，一连停用了三顿饭，丫鬟下人没办法，只能去请大夫人。

丫鬟前脚出门，大夫人后脚就进来了。

下人一天也没敲开的房门，大夫人一推就进去了，远处几个下人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气都不敢大声喘了。

那房门又在大夫人进去后砰地一声拍上。

趴在床上的路容枝没好气儿地回头看向门口，“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了祝轩的两个新闺女，又是送食物暖炭，又是送新衣裳的，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才是您亲生的”。

“不过是些小恩惠，你又在闹什么。”

“女儿才没有闹！太礼寺女儿都没有去过，她一个瞎子，凭什么能去！”

“太礼寺人多杂乱，不是什么好去处。娘之前不是说过了......”大夫人有些难以抑制面上的喜色，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娘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保管赤风这次回来，你们二人之间，再不会出现那个碍人精。”

路容枝眼睛瞬间亮了，“当真？”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时间像是赶马的小皮鞭，抽着打着便飞也似的过去了。

路瑶为了学好祭拜的礼仪没少吃李婶子的竹杖鞭，这人坏心的很，见到路雪儿也会教训一二，雪儿不乐意听她的话，她也不讲情面地直接挥手便打。

为了让雪儿少受些欺负，路瑶将照顾母亲的事，全权托付给了雪儿，总算少了这丫头出现在李婶面前的概率。

李婶每天都会离开祝轩小院一段时间，想也知道是去同大夫人通报。大抵是看在路瑶足够听话的份儿上，最近院里的吃食好了不少，送来给许清池用的药也暖了不少。

病情才有起色，许清池便撑着身子站到了李嬷嬷面前，“如今我病好的差不多了，还麻烦嬷嬷通报一声，这次的祈福还是我去吧。”

“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家主子是想带三姑娘去见见世面，这可是大好的事儿，再说了，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真去了太礼寺，也不知道是去祈福还是招晦气的。”

李嬷嬷这话说得难听。

因为跪姿不端被罚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仍旧淡然处之的路瑶，垂在身侧地手指猛地攥紧，面庞也转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你这病才好，还是别老在外面瞎晃悠了，免得耽误了老奴教三姑娘礼仪，回头到外面，再折了路府的面子。”

许清池不愿意女儿受苦，却只能干着急。

她生性懦弱，此刻面对着一个嚣张的奴仆也毫无办法，忍不住又想掉眼泪，路瑶的声音却淡淡传来。

“娘亲，李婶说得是，您病还未好全，还是尽快回屋养着才是。女儿已经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出门一趟不妨事的。”

李嬷嬷说话，许清池不愿意听，可女儿说话，她得听。

不然自己病情反复，辛劳照料自己的又是两个女儿。

许清池双臂垂在身子两侧，看上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终究万般无奈地挪回了屋子。

转眼便到了上山祈福的日子。

路瑶跪在地上，路雪儿帮着她换上了新衣。

“赵凤玲那个女人，心肠极坏，眼光也不行，给姐姐挑的衣服倒是好看——不对！姐姐本就生的貌美，宛若天仙下凡，这素净的白色自然最趁姐姐。”料子是上好的月白绸缎，对于总是穿粗衣的雪儿来说，有些爱不释手。

这衣服她也有一套，只是讨厌的人送的，她先前不想穿。

这会儿又舍不得将这么好的衣服压在箱底。

娘亲说了，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一个样，再耽搁月余，可能就再也穿不了了。

察觉妹妹半晌没有动作，路瑶捏捏她滑嫩的小脸儿，“雪儿在想什么，这么专注，连动也不动了？”

雪儿迅速地摇头，蹦蹦跳跳地给她围好束腰。

“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天黑了，姐姐便回来了。”路瑶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又抱了雪儿一下，才从地上站起来。

路雪儿偷偷从后门溜出府邸，看着马车载着姐姐还有那帮讨厌的人，笃笃地远了。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车马行过余下的风尘中轻声许愿，“上苍保佑，希望这次姐姐祈福之行一路平安，尽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