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瑶被春香在身后一推,踉跄着跌进屋子里,才恍觉不对。
等她想出去的时候,春香却已经在后面关门落了锁。
她在大夫人和她身边一干人等面前装弱势惯了,方才虽然察觉到屋里没人,心觉有异,也没做什么反抗。
但此刻被关在房间里,着实令她慌了一下。
此刻,房顶上仍旧跟着那人的呼吸声倒叫她稍微安心。
香炉里散出袅袅细白烟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透着回甘的清苦味道。路瑶先开始没察觉出香气的异常,直到她察觉自己手脚像是缀了铅,眼睛也有些睁不开的时候,才恍然恐怕是种了迷魂香。
她走过去打翻香炉却无济于事,手压在桌子上,又无力支撑地压着桌腿一点点滑下去。桌子被身体重量压着推远了,桌边的茶盏晃荡着碎在地上。
伴着这一声,大门打开了。
赤风兴奋地开门进屋。
路瑶感觉有人接近,努力想要后退躲开,却根本提不上半点力气。
那个人已经站到自己身前了!
好恶心。
不想被这个人挨到,甚至以前这个人教习自己刀法时候的无意触碰,现在想来也是恶心极了,在她黑暗世界里曾伸出来的那只手,以前她至少觉得温暖,现在却只会让她感觉毛骨悚然。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看下去么。”路瑶的声音很抖,因为迷药的关系,声音也很小。
却足够让赤风听到。
赤风愣了一下,又笑着继续凑近她。
路容枝派人下在香炉里的只是普通的迷药,她可不希望自己男人在别的女人身上真得着什么快感,是以路瑶仅是浑身无力,昏昏欲睡。
“你之前不是还在拒绝我吗?好好同你说你不听,非得逼着我用强。以前觉得将你娶了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现在倒好了,我只要取走你身上对我有用的东西,也不用费心养个瞎子。”
路瑶绝望地闭上了眼,正想咬舌自尽的时候,身前却传来了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紧跟着,鼻翼里又侵入了那股好闻的花朵甜香。
像是三春的桃花,醉人却不腻人,瞬间冲淡了路瑶方才生出的恶心感。
“真笨,明明提醒过你要小心了。”楚莫寒一步跨过刚才被他打晕的赤风,弯腰凑到路瑶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转而去够她蒙住眼睛的布条。
“你就对我的长相,这么好奇么......”因为迷药的缘故,路瑶有些昏昏欲睡。
对于这个男人,虽然谈不上有什么特殊感情,但在此刻境地下,却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至少相比大夫人的红丹院,相比这府邸上那些冷漠的下人表亲,他是难得可以信任的人。
她说得很慢,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含糊到几乎不能听闻的地步,便直接昏了过去。
楚莫寒感觉自己揽着的人一沉,轻笑一声,也没真拿掉她很在意的黑布,将手臂送进她的腿弯下,将昏过去的人打横抱在怀里,飞檐走壁地越过重重叠宇,直接回了路瑶房间。
路瑶醒的时候,感觉有人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她蹭地一下坐起来,手指有些忙乱地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唔,本公子可是正人君子,你不用一醒来就担心被我欺负的样子。”正把玩着那根木笛的楚莫寒顺手用笛子戳了戳路瑶的脑门。
路瑶的手转了向,朝上摸到了自己覆住眼睛的黑布。
那绳结,还是自己早前打的,并未动过。
“本公子可不会趁人之危。”楚莫寒眯了眯眼睛,将笛子捅到路瑶手上,“先前本公子吹奏的时候,你总是打开房门来听,也不顾深寒露重的,本公子还真有些感动。”
“这笛子便赠予你吧。”
路瑶迟疑了两秒,才张开手接过,褐色的原木更衬得她手掌白皙,莹润如玉。
楚莫寒盯着那只手,脑子里罕见地跳过好看二字。
他很少欣赏人,上一次欣赏的,还是他化作黑蛇误吞神树木片卡得没法化成人形的时候,那只为他包扎伤口的手。
那只手对他有救命之恩,
如今这只手,却只拿了他赠予的笛子,他竟觉得好看。
楚莫寒清了清嗓子,“之前太礼寺我救了你之后,你是不是说你遇见了一位神仙,神仙还留了一道符咒护你。”
路瑶将笛子在枕头下放好,才朝着楚莫寒转过头。
“不过是杜撰出来的人物,说得也与我们当初相遇时发生的事情不一样,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神仙?刽子手?”楚莫寒靠在窗边,红色的长袍在地面铺开一道,状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路瑶摇摇头,很认真地开口,“是恩人”。
楚莫寒垂下眼眸,“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魔族。”
“那又如何。”
即使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目不能视物的小瞎子,楚莫寒面上也一直维持着清浅的笑意,而听见路瑶此刻的回应,他连眼底都多了几分柔和。
“哈哈,好一个那又如何。”
“我再送你一样东西。”楚莫寒直接伸手,握住了路瑶垂在身边的小手。
路瑶往后缩了一下,却并未将手抽离,僵硬片刻便由着楚莫寒摊开了她的掌心。
说不好是为什么。
大概因为,这个人毫无条件地帮了她两回,次次都是将她于危难之际救出,让她有些不好拒绝,不想拒绝。
楚莫寒的指尖在路瑶掌心缓缓勾画着,银色光芒随之流淌,凝成了一个繁杂的符文。
“这符咒是......一位故人很久之前送给我的,如今我再转送给你。你先前说的,有神仙庇佑于你,便是真的了。”
楚莫寒收回手,路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自手心迅速暖了起来。
像是身边就放着一个温暖的火炉,那宛若能蚀骨的森寒瞬间消散一空。
“你......叫什么名字?”
“呦,小瞎子,你终于知道问问本公子的名字啦?记住了,本公子叫楚莫寒,日后报恩,可别认错了人。”楚莫寒伸个懒腰,扬长而去,“在你这儿耽搁的时间够久了,本公子也该做自己的事去了。”
为她留下了护身的阵法,又叫赤风两人吃了个暗亏,楚莫寒总算是不再觉得心绪难宁,自然要继续寻找玉儿转世的下落。
渝州城正南最显赫醒目的是路家,可万一玉儿出身不好,是个沦落在外的小叫花也说不准。
是以楚莫寒离去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