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确实是会变的。
在路瑶心里,路战廷正在一点点变好。
“你又来啦。”路战廷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凳子招呼路瑶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们小女孩儿是不是都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我今天让下人煮了山楂水,里面加了糖汁,你尝尝看。”路战廷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女儿。
“谢谢,很好喝。”
“父亲,你又想起什么来了么?”
“想起来,以前和清池在野望的时候,每天都会煮山楂汁。门口就有一棵山楂树,结果子的时候,我们就将果子打下来,切片晾成山楂干。她很喜欢山楂的味道,晾干之后,她就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了......”
野望是一个没在路瑶脑海中出现过的地名。
但就像是渝州城,又或者离焰岛一样,就算她听过,在脑海中也不会跟其余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她的世界只有「虚无」
没有光和色彩。
“父亲还是跟以前一样么?过了中午还是会忘掉自己想起来的事情。”
“嗯......不过最近能记住的时间长了一点,现在头也没那么疼了。”路战廷满眼亏欠,心疼地看着路瑶,“这些年,你们和清池受苦了,等我恢复了之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
其实从路战廷刚想起关于许清池的一些回忆之后,就提出了要改善许清池她们在路府的生活状况,被路瑶给制止了。
路战廷头上那股黑气的状况未明,渝州城也只是一座凡人城,就算想求援也很难找到能够立竿见影的靠谱帮手。
还不清楚赵凤玲那里的深浅,别回头打草惊蛇,反倒让好不容易能抓着的间隙又被堵死。
路瑶正打算继续跟路战廷聊聊许清池今天给她讲的那些事,就听见门口下人在叫大夫人。
“大夫人,老爷已经睡下了。”
“快起开,一个个都胆子肥了!居然敢拦着我!”
路瑶得了提示,慌忙之间被路战廷引着藏到了床底下。
路战廷听路瑶的话,就算是头脑难得清明的这些时间,遇见了大夫人也装成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
“我是忍不了了,不知道路雪儿那个小贱人给伯渊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嚷嚷着要去找她玩。”
“路伯渊还说你之前也见着过,都没管他!我什么时候同意他跟祝轩里头的人接触了?你都不管?!”
“他小孩子喜欢跟谁玩就玩呗,反正过几年全都会忘的。”路战廷这话全是站在自己疼爱儿子的角度上说的,没叫大夫人听出什么端倪。
“也就是他还小,不然我都不能轻易跟你算了!”
赵凤玲又抱怨了几句,骂了祝轩里头的三个人半天,这才压低了声音,“放火的事情,你准备了这么久,到底怎么样了?”
放火?
这倒是叫路战廷愣住了。
他一点点想起过去的记忆,却对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不是很清楚。
平时行动回应倒是无碍,毕竟他无法控制自己大脑的那些时候,身体也有条理的很。
现在倒是被赵凤玲给问懵了。
“就......差不多了。”路战廷只能含糊地回答。
幸好赵凤玲也揪着深问,听见他这么说就又开始抱怨,“总是差不多,我看你就是对她余情未了!”
不过她似乎知道自己下的蛊毒有多厉害,倒是没说太久,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听着赵凤玲走远了,路瑶才从床底下慢慢爬出来。
路战廷赶忙去扶她,大手帮她拍净身上沾的灰尘,“是爹委屈你了,在自己家里还要躲着藏着。”
路瑶心底柔软一瞬,握住了路战廷的大手。
“瑶儿以前也埋怨过爹爹,如今也知道了,爹爹是有苦衷的。”
他回忆之中,那些甜蜜幸福的时光和娘亲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她们两个人,定然是曾经深深爱过的,只是却不知道,怎么一家人就搅和成了如今这样。
“你知道么,刚你大娘说的,放火是怎么回事?”
路瑶沉默片刻,“知道。”
“她要往祝轩院子里放火,烧死我们和娘......她想让您亲自动手。”
路战廷先是整个人愣住,紧跟着整个人大惊,“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听爹的话,我一直觉得你们和大夫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她胆子小的很,绝对不可能有害人的念头。”路战廷断断续续地给路瑶解释着,又像是在给自己解释。
“爹,赵凤玲做的远不止让您头疼的这些事,她不止一次想要害死我和娘亲,甚至还在打雪儿的主意,她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简单。”
路瑶离开的时候,路战廷仍旧神情恍惚。
路瑶也心事重重,连原本想将山楂汤也带回去给娘亲尝尝的心思都没了。
在路战廷心里,对赵凤玲有着莫大的亏欠,他清醒的时候,也不记得赵凤玲都让他做过什么,都指挥着下人做过什么。
她和雪儿还有娘亲那么多痛苦的遭遇,如今用她的嘴巴说出来,在路战廷那里,不过是听说而已。
他不会理解,甚至会觉得是路瑶将他熟悉的人想的太坏了。
毕竟他失去记忆了,这么多年仍旧好好活着,身子硬朗,没有当傀儡这么多年的一点悲恸和自觉。
路瑶觉得有些可笑。
走在回祝轩路上的自己有些可笑。
除了她们这些‘可怜人’,还有谁会在意那些悲惨的过去——
“姐姐,怎么了?今天去看爹爹,不顺利吗?”
路瑶的状态比以往要沉重,装成对路战廷不再关心的路雪儿还是忍不住凑到了路瑶身边。
“没有,姐姐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看透了一些事。”
“是不好的事情么?”路雪儿问的小心翼翼。
路瑶笑了笑,摸了摸她发顶。
路雪儿踮着脚尖抱住了路瑶的腰,声音软软乎乎的,“姐姐,难过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记得,雪儿一直都在呀。”
渝州城下了第一场春雨,雨水落到皮肤上,像是刺骨的冰锥。
春雨绵绵,这雨一下起来,断断续续地就下了好些天。
期间,路瑶用灵簪写信给天虚尊者好几次。
不知是上次传来那声碎裂声响让这灵宝失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路瑶迟迟没收到回信。
这些日子,路瑶每天跟路战廷的聊天倒先起了成效。
路战廷每天能够清醒的时间,已经延长了一个半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