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散步。”

因为大脑处于宕机状态，她还来不及心虚，这随口而出的两个字竟然有点儿——理直气壮。

“散步？”

韩尚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病号服，又看了眼她头上缠着的绷带，脸上的那丝疑惑变成了严肃，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他停顿了下说道：“你这样还是少走动为好。”

“嗯。”方青予点了点头，脸后知后觉地热起来。

“我是看到医生都下班了，才想着上来走走的。”

她偏开视线，说完不自觉咬了下舌头，这话好像在欲盖弥彰章似的。

韩尚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碗里的紫菜汤，他现在没穿白大褂，整个人看起来比平常多了些柔和，“有医生也没关系，只是你现在不适合散步。”

“嗯。”方青予再次点头，她知道话题到这就该结束了。

她动了下脚，屋子里响起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声。

走廊里很静，空气像是沉了下来。

“你中午都在医院吃饭吗？”

她忽然问道。

“不是，就今天在这儿。”

“为什么？”

她下意识脱口说道，韩尚舀着汤的手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她，眼睛微微眯着，“你很好奇？”

“没，就随口问问。”

方青予应道。

“嗯。”

韩尚没再搭话。低头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空气又再度沉下来。

这次真的该走了，她想。

风吹着窗帘一起一落，屋子里透着一层朦胧的光。

她抵在门边上，磨磨蹭蹭，最终还是没迈动步子，“你今天跟那个小护士在聊什么呢？”

“你听见了？”韩尚愣了下，微微抬头，手里的勺子也放了下来。

“啊？”

本来方青予觉得自己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有点蠢，没想到他这次竟然为数不多的搭了话茬。

“今天那个小张——”意识到她不认识，韩尚改口道，“那个护士只是聊了一下你的情况而已，我们并没有说你其他什么。”

“说我？”方青予立刻警惕起来，身子也崩得僵直，“她说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今天来我科室的那个小姑娘，流了血又被人抬进了急诊室。”

方青予：“……”

“青予！”

谈话被打断。

方青予皱了皱眉，那个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苏晨。

“你来这里干什么！”

苏晨急急忙忙跑过来，“刘果她们说你刚才一个人跑出去了，怎么劝你都不听，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就想散散步。”

她皱眉道。

苏晨看了一眼韩尚，后者淡定的吃着饭，旁若无人。

他语气弱了下来，“你现在需要休息，还穿着病号服呢！”

“就想走动走动而已。别一口一个跑的。”

方青予用手拍了拍头，现在头是真的开始疼了。

“你要想走动，在楼下的凉亭里多好，还能晒晒太阳，跑到这三楼做什么。而且——”苏晨瞄了一眼门牌，嫌弃道“还在心理科门口晃，你也不怕从里面出个什么人不小心伤到你呀！”

他这话一出口，空气中有什么好像碎掉了。

说实在的，尽管她不喜欢苏晨，可是在他脸上看到那个嫌弃的表情时，她还是觉得自己被针扎了一下。

“果然是个泡沫，再喜欢也是泡沫。”

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都这样，那其他人呢？她根本不敢想。

“这位先生，我想你对心理科有点误会。”韩尚看着苏晨道，“大部分患有心理科疾病的人，不会伤害人，相反，她们正是因为被人伤害过，才会犯上心理科疾病。”

他解释的尤为认真，眉头紧皱，语气也不再是往常那种没什么感情似的平平语调，而是带着一种郑重和警告。

“切！”苏晨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你扯这些，你最好离她远点儿，一个男的跟一陌生姑娘在这儿聊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够了！”

方青予吼道，因为太过用力，她声音微微泛着哑，“苏晨！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也许连你自己都不可能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替别人做决定呢。”

“我苏晨喜欢你真的不能再真！这辈子头一次担心一个人担心成这样，你非得给我摆脸色是吧！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是不是还不如这个陌生人！”

苏晨站在她面前，眼底发红，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委屈。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方青予无力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喜欢我。”

她的眼睛因为疲惫耷拉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跟罩在她身上似的，许是太过瘦，她看起来让人有种不能碰的脆弱感。

上班时间快到了。

医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有几个人在走廊里看见她们露出一种好奇打量的目光。

方青予不喜欢被围观的感觉，只好回到了一楼。

病房里隔绝了外面人的眼光，让她放松了些。

要是能有一间房子可以不用出门，待在家里就能生活，她肯定愿意一直待在里面，直到死去。

*

“铃铃……铃……”

手机响个不停。

方青予无精打采地接通，还没来得及打一声招呼，那边就劈头盖脸地开始一通说：

“你现在在哪？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找工作！都上了快三年的学了，实在不行就别上！我看那隔壁王琳那小姑娘在超市卖个东西也能挣两三千块钱！你上大学有什么用?半个钱都没看你给家里寄！”

“妈！”

方青予闭着眼，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嗯，还知道我是你妈呀，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打个电话，这是做闺女该有的样子吗？”

方青予：“妈，我最近头有点痛，现在在医院呢。”

听到她在医院，那边声音更急切了：“那你这生病花了多少钱，你之前攒得那点钱还够吗？”

想到这儿，方青予脑袋疼得更厉害了，她住院到现在还没去问过前台，她的交费是多少。

口袋里大概只剩有三百块钱，还是她努力兼职攒的生活费。

她仰着脖子吐了口气，内心百转千回，最后仍化成一句“够用”。

那边传来试探的声音，“够用就好！够用就好！那……你能不能先借妈妈点儿，我过阵子就还给你”

“妈！”方青予叫道，“你该不会又去赌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