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轻响,舢板靠岸了,这是真正的到陆地。
洛川双脚刚一着地,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不是激动的,船上呆久了,上岸之后,你很可能体会到脚踩云朵,轻飘飘地感觉。
“快起来,跺重脚!”后面的麻杆朝洛川身上踢了一脚,他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好在矮个子暂时算是自己的盟友,不然换一个奴隶,见到自己这么弱柴,说不明真会起点什么心思。
听麻杆的,洛川每一步都刻意跺的很重,很快就有了效果,开始恢复对双脚的控制力,脚步越走越稳。
海盗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没有一根火把,一行人安静地在黑夜里走着,八成是某个可以交易的地方。洛川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有尽可能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这些海盗还真他娘的挑的好时候,四周黑漆漆地一片,根本看不了几步远。
从脚下的地面越来越高,是在走上坡路,倒能大致估计出队伍正走在一条山路上。左侧是山,右侧黑乎乎地,看不真切。而隔着这座山的另一侧,应该就是虎爷他们那伙海盗的位置。知道提前安排探子,等在岸边放信号引航,现在抢劫和交易又分开进行,互不干扰,这些安排算得上是很有些章法了,这让洛川悬着的心绷的更紧。
不多时,路的右边传来流水声,水声不大,应该小溪小河之类的。洛川很想现在就跳下去,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小溪水流不大,方向又是单一的,能借的力就很有限了。
大概又抬步走了三四里地,还拐了两个弯,地面开始变得平坦。右侧的流水声却更大了,洛川隐约中还听狗叫声。仔细一看,远处好像隐约出现了房院的轮廓。
麻杆显然也看到了这些,凑过来轻声道:“要快。”
正在此时,山那边的喊杀声也远远地传来了,猴子难得的出声催促队伍加快速度。不能再等了,洛川牙一咬,拉着矮个子就滚进了不知深浅的右边。
麻杆见机,身子朝后一倒,嘴里骂道:“啊,你他娘的敢推老子!”
队伍中间旋即混乱,有海盗骂人的声音,拳脚踢打的声音,还有猴子抽鞭子的声音……
只是洛川此刻已经顾不得了,自由落体是不可能的。右侧的山坡已经很高了,满是不知道什么的树枝,从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手上,只要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没有一处不被撕裂的。坡面上夹杂着大大小小地石头,磕到哪里算哪里,就跟被人当成沙包似的,眼睛不敢睁,嘴巴不敢张,但感觉浑身地骨头都快被震散了。
“贼老天,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就把老子给摔死去!”洛川只能在心里骂道。
终究还是留着一口气没有晕过去,自己也没有被摔死,最终“噗通”一声,俩人掉水里了,一口冷水呛进嘴里,洛川脑子马上就清醒了。
“靠,这里离海这么近,要是顺着水流下去,十成十得冲回海里去呀!”
洛川感觉到河里的水速一点都不慢,赶紧拼命的往对岸游。接着他又猛然想起还有个家伙正被捆着双手呢,这在水里可是要老命的事情。
一扯绳子,没有动静,但死沉死沉地,这是摔死的,还是被淹死的?洛川靠脚踩水,两手并用,赶紧把人从水里拉了出来,发现那人身体冰凉冰凉的。
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拉着人继续往对岸游,这么一耽误,两人又不知被河水冲出去多远。再者,他在水里,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但愿这小子别死得太快。
还好,这回老天好歹给了一条活路。洛川右手摸到了一条树根,还是树枝什么的。不管是什么都是好事,说明到岸了。但也不是好事,说明河面不宽,那猴子派人追过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洛川总算摸到了一处可以借力上岸的地方。拉着矮个子爬上岸,赶紧放平,在他的胸口用力按了几下。好在呛水不久,几口水吐了出来,开始有了一丝呼吸。
这地方太危险了,洛川不敢停留,把矮个子往背上一甩,左右都不敢去,直接朝前跑,“嘭”地一声,脑袋撞树上了,眼睛都要冒星星了。
他也终于知道了,河的这边也是一座山,这河根本就是在两座山之间流向大海的。没办法,山也得上,还只能摸着黑上。
绳子一解,直接把矮个子绑在自己的背上,不管什么路不路的,哪怕就是有路,这么黑,他也不可能看见,弓着身子开始上山。
二月份的夜里,如果在北方,那得直接降到零度的,好在现在在南方,但浑身是伤口,又在河水里泡过,浑身冷得洛川牙齿打着架,直打摆子。
但没办法,能逃得命出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冷也得忍着,累也得忍着,痛也得忍着,什么都得忍着,拼命的往上爬就是了,爬得离这里越远越好。
唯一让他心里开心一点的就是,身后好像没有听到猴子派人来追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爬了多高,他是低着头,本能的用双手去扒拉前面的树往上拱的。
双手一下抓空,洛川背着矮个子扑了个狗啃泥,到山顶了。
不行,还是太危险了,远处火光冲天,估计是那伙强盗烧着杆子,耳边好像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喊杀声。
洛川艰难的站起来,抬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前朝走去。
天好像总是不亮,路也好像永远走不到头,洛川现在已经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判断,机械地朝前走去,终于,洛川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尽力了!”
此时,十里开外的一座庄院里,漆黑中,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
颇大的地窖里挤满了海盗们运来的奴隶,一位看似老实巴交,庄稼汉打扮地老人正在点着数。
“如何,数可点清?”站在一旁的猴子问道。
“嗯,点清了,货物你们得赶紧搬,这次动静这般大,龙山所的军士你们还可应付,倘若观海卫的人将你们堵住,那就不妙了。”
“哈哈,放心吧,你个老鬼以为老子们是吃干饭的,这一票指定赚头不小。”猴子满脸自信的道。
出了地窖,看到一箱箱,一袋袋的东西正在往外搬,那张猴脸笑的都快找不到眼睛了。
但是转头看到跪在一旁的麻杆,气的直接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麻杆脸上顿时又多了一道血口子,但他好似浑不在意:“猴爷,真的是那个奴隶突然发疯似的,一脚将狗子踢下去的,我刚想去救,谁知道他反手又把我推倒了,我求求您,派人帮忙去找找我兄弟吧,不然他便指定活不成了。”
猴子哼了一声,“害得老子少了一笔买卖,找他娘的什么找,你当老子很有空吗,死了最好,赶紧滚去搬东西。”
麻杆一听,只得苦着脸,垂头丧气地去帮忙往外抬东西,只是转身便笑眯了眼,这一下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咧着嘴。
“保重吧,兄弟!”
旋即,又开始默背自己的海盗切口:“倒埝,指东方,切埝,指西方,阳埝,是南方的意思,密埝,说的是北方……”
猴子心里很不爽,洛川是逃跑,还是掉下去的,他自然是疑心前者。但天实在是太黑了,事情发生的又突然,除了麻杆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规矩还是得立的,本想着回去直接处理了麻杆,却不成想,这小子一路上都在缠着他去找洛川,这让他疑心去了不少。何况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小子做的饭菜是越来越好吃,气出完了便作罢了。
一条连只土狗都不如的贱命,死就死了吧,今晚的买卖才是大事,可不能因小失大。
史载:洪武三十一年二月,倭扰山东、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