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黄月悬于空中，映照着死寂一般的大地。就连风也失了踪迹，让树叶静寂地悬在那里。

怀封县的后衙内倒是灯火通明，房间里歪七扭八的绑着好些人，跪坐在边上的官吏时不时地交换眼色又却不敢有什么声响。屋里只有裴沛翻书的声响，偶尔也会有蚊子嗡嗡飞来，在挤满人的屋子里打转寻找猎物，却像是没有看到裴沛一样，一次也没有朝他那里飞去。

林凌淡淡看着，手里摇着扇子替裴沛扇风，天气的确有些闷热，只是看样子好像又不会再下雨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她暗想，看到被绑着的差役被蚊子叮了也不能动，心下也有点同情他们。要是她没有看错，这些蚊虫都是沾了疫毒的，要是有那体弱的沾了说不定就要染病了。

也不知裴沛这么辛苦，能救下多少人，她不甚乐观地想，可是既然已经在替他打下手了，她也盼着他能如愿，让生灵少一些伤亡。

忽地烛火一动，林凌抬头朝外面看去，只见院中有人翻墙而至落在堂前。

“谭道长。”林凌打了声招呼。

谭道长扫了一眼堂内的人，朝两人拱拱手，说：“裴府的人来了，就在县城外。”

“有劳道长走一趟了。”

裴沛本好奇谭道长为什么会来，听他这样一说才想到长源等人。来的正是时候，他暗想，他正缺一个人帮他分类文卷，免得有一些时间都白花了。

“那我去接人？”林凌在边上问，在裴沛答应后，又转头看向谭琚。

“要麻烦道长在这儿保护我家阿沛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现在的女子都这么不矜持的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谭琚暗想，却还是应了下来，面上甚至比裴林二林还虚，都不敢跟他们对视。

裴沛如今也由着她，甚至还有功夫在心里暗暗打量别人的窘迫，要是他也在这儿说出“我家阿凌”，不知有些古板的谭琚道长会是什么表情。这些事他也就是想想不会真的去做，可是其他事，他倒是未尝不能尝试。

他得努力一下才行，裴沛暗想，又看了一卷书册。

谭琚不动如山地站着，目光跟眼带怨毒的王县令对看了一眼，他念了一声咒，努力克制自己的幸灾乐祸。毕竟他是修道之人，应当静心。

待裴沛看完了一卷书，林凌也领了长源等人回来。长源一看到裴沛便上前行礼，两人略微交谈了几句后，裴沛就让他来帮着整理文卷。

谭琚一看没有他什么事了，便出声告辞。裴沛略一思索，出声留了他。

“道长且留步，正好趁着道长在，不如一块儿去粮仓看看。”

谭琚也略微听说过皇后跟卫阳大长公主不和的事，也好奇怀封县的米仓能救下多少百姓，全一教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既然现在裴沛已经拿下了怀封县，山上的百姓也可以下山。

王县令一听他们要去查粮仓不由面上一白，他手下几个紧要的官吏面色也很不好，谭琚不由皱眉，隐约感觉事情不怎么对。他也听说王县令偷偷卖过粮食还将陈粮充作新粮，莫不是裴沛在账目上发现了什么，才邀他过去一同看看，好将来有个人证。

谭琚不想为裴沛效力，可是眼下比起王县令，还是裴沛更值得信任一些。

当粮仓的门在随行的几位官吏苍白的脸色下缓缓打开时，谭琚才发现里面的情形比他想的还要糟，除了一小推散发着明显霉味的米粮外，粮仓十分空旷。

不等裴沛说什么，几名官吏连同守备的差役都跪倒在地上。

裴沛面色淡淡，手却不由握了握，这情况比他所想的要坏得多。

他下午匆匆看了书卷账目，发现账目上倒是很清楚让他挑不出多的错。他也没觉得自己光看账目就够了，只是当时还抽不出空来去各处搜查。眼下长源他们到了，他总算有了真正能用的人手，加上有林凌相护，他才来查了粮仓，预备趁夜安排好贩灾的事。

可是就那么点霉坏的粮食，连县衙的人也养不活，裴沛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人，复又回了后堂，坐下书案前开始奋笔疾书。

谭琚想要告辞，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一时倒不好开口。他在怀封县人头熟，为免裴沛初来乍到被县衙的人蒙骗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得留一留。毕竟这事也影响到了全一教，他总得知道裴沛有什么救灾的手段。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林凌在边上看着，也不知该不该履行自己内人的职责提醒裴沛休息一下。她知道粮仓空了，大不了她就去附近抢一批粮食来，一来一去加踩点，一天时间也就差不多了。现在长源也来了，谭琚也还算信得过，她离开一天应当没什么事吧？

就在她在想这些的时候，裴沛停下了笔，林凌马上回神，专心看向他。

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那她就不用从他身边离开了。

裴沛拿着刚刚写好的折子细细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便抬头看向林凌。

“要我做什么？”林凌立马问道。

见她这么积极，裴沛倒是顿了片刻，却还是起身叫她过去院子跟她商量。

怎么还要避人？莫不是真要让她去劫粮？林凌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听说不少商人都爱发国难财，她是不是能在劫粮的时候顺手劫个命？

裴沛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哪怕不知她想的是什么，但总觉得现在她越高兴，等会儿他把事情说了她会越生气。还是先让她有点心理准备吧，裴沛暗想，在脑中想好了说辞才开口。

“我这儿有件事又要麻烦你……”

“我们俩的关系，还说这个干嘛~”林凌笑着冲他挤挤眼。

“估计得让你离开一会儿。”

“有长源和谭道长在，一会儿就一会儿。”

“也不是一会儿，可能要几天。”

“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一天内帮你办完。”

“得去京城呢，一天，来不及的。”裴沛有些不安地说。

“京城？”就算京城富人多，劫个粮也不用去那么远吧？林凌不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