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页(半番外):千年誓(1 / 1)星夜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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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缳第一次经历雷劫化形成人的时候,差点被雷劫劈成飞灰。

她天赋不高,却朦朦胧胧的聚了灵识,在修行这条路磕磕绊绊的走了过来,一路极为艰难,也极为辛苦。

不知道别的树妖是怎么样的,但青缳虽然想早早地化身为人,自在的行走,却并不想去看森林外面的世界,听路过的小妖精说,外面的世界有许多人类,专门蒙骗山里的小妖精做苦力,所以偏居一隅,做个快乐的妖精,也挺好的。

那时候的雷劫真的太可怕了,她好不容易挨过,得天雷淬炼化成人形,却虚弱的动都不能动,只能靠在一侧,静静的躺着。

从前都是用神识朦胧的感应,那是她第一次,用人类的感官去感受这个世界。

天空可真美啊。

雷劫带来的风雨让森林散发着泥土的芬芳,鸟鸣,清风,她第一次,如此喜悦的感受着这个世界。

可是就在这时,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突然来了一个聒噪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吵了,吵的青缳头疼,即使知道她是妖精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更吵了。

看来拥有人类的听觉也并非全然是件好事。

他缠着她说人间的事,问她妖精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她没有回答。

不仅仅因为讨厌眼前的人,更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她身为树妖的生活着实乏善可陈,除了修炼,就是偶尔和过路的精怪聊聊天。

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有趣吗......

男人还在不停的说话,他怎么可以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这么多话呢?

他跟她说江南的水乡,说风原的草野,说烨城的繁华,说人间的百相。

那些,她从来都不知晓的世界啊。

那么新奇,那么有趣,叫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忍不住想去看看。

后来有一天男人走了。

她松了口气,体会着来之不易的安静生活。

她呆了数百年的森林,有着鸟鸣鹿呦,清泉流风,却突然好似安静的过了头。

她好像,开始有点惦念那个总是吵吵嚷嚷的家伙了。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和故事可以说呢?不过一个凡人,他又怎么可以去那么多的地方游历呢?明明知道她是妖怪,又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害怕呢......

修养了几天,她身上的伤稍微好了些,能起身的时候,她就向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才不是去找他。

这个世界这么大,她总得有个方向才行,只是,只是恰巧顺路,吧?

那个人的容颜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脑海里,青缳吓了一跳,胡乱的挥手挥散这荒唐的想法,努力不去想那个话多的男人。

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他了,会不会已经离开这片森林了呢?

她心情有些沉重的想着。

后来,她在一幕瀑布后的乱石后,找到了那个重伤濒死的男人。

那张总是很多新奇故事的嘴,微微的颤动着,触目可及的鲜红血液从鲜血淋漓的伤口处溢出,男人狼狈不堪的斜靠在乱石上,意识紊乱的微微呢喃着。

他会死。

她以前看过一只被狐狸咬了侥幸逃脱的兔子,也是这样流着血,和她们树不同,它们的伤口流出很多鲜红的血后,很快就没了声息。

青缳慌张的冲上前,男人的身体很烫,并且似乎虚弱至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疯狂的将恢复不多的灵力灌输到眼前的人的身体里,树妖纯粹的生灵之气携着干净的灵力一遍遍的冲刷着男人的身体。

一遍又一遍,直到伤口愈合,直到她的灵力将近枯竭,她终于忍不住,拽着男人离开了瀑布,然后挣扎着行至外面的原野,疲惫不堪的化为了原形。

那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榕树,冠叶葳蕤,树影婆娑,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男人从昏睡里惊醒的时候,就靠着这样一棵繁茂的大树。

他惊疑不定的摸了摸腿,那里应当被野狼咬了四个血洞,腿骨断裂,可如今,完好如初,他此刻应当昏死在瀑布后,而不是,完好无损的靠这样一棵美丽的树下。

他笑了笑,轻轻抱了抱这棵树,对着她说:

“你好,我叫沈倾之,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呢?”

一阵气浪将沈倾之掀开几米远,然后一阵烟雾之下,榕树消失,一个面容冷峻的青衣女子出现在原地:

“我没有名字,你快滚吧!”

他怎么能随便抱她呢?他不是说他们人族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沈倾之爬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委屈的说道:

“那日姑娘久不理睬在下,在下便想着去溪边捕鱼,做一道人间美味献给姑娘,哪知恰巧遇见了狼群,连陪同我多年的老马都葬身狼腹,我也是拼死才逃至瀑布之下,若如今姑娘,不,恩公救了我的性命,若如今恩公赶我走,我想必还是会死在此山中的,恩公就可怜可怜我罢!”

青缳想了想,觉得若是这般实在对不起那些耗费的灵力,于是冷着脸说:

“也罢!我便送你出了这山罢!”

沈倾之闻言一喜,却突然软倒在地,青缳一惊立刻靠近一步,又似是觉得不妥,冷冷的开口:“你又怎么了?”

沈倾之不可察觉的一笑,委屈巴巴的说:“几天没吃饭,饿了。”

“......”人类真是麻烦!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摘几个果子!”青缳冷着脸走远,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倾之坐在草地上,灿烂一笑:

“恩公待我可真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滚啊!”

山间飞鸟惊起,阳光正好。

沈倾之吃着果子,面无表情的呸了出来,天知道他有多克制才没露出脸被酸成一团的表情,察觉到青缳不悦的表情,沈倾之立刻拿起下一个稍微红一点的果子,biajibiaji的吃着,然后顺嘴问了一句:

“恩公要送我出这片山林吗?”

“嗯。”

“恩公是出生,不,成长在这片山林吗?”

“嗯。”

“那恩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人间看看?”

“嗯......嗯?”

青缳转头看着沈倾之,沈倾之爽朗一笑,说道:

“那若是到了人间,我可不能总称姑娘为恩公呢!不如,不如在下给姑娘起个名字?”

青缳没有说话,继续盯着沈倾之看。

沈倾之抬头望去,已经是春末夏初了,早蝉已经开始潇潇唱曲儿,天空中的云合着四月末的阳光暖意融融,叫人觉着舒坦,一阵风掠过,不远处的森林翻滚着绿浪,静谧而安详。

他低下头,略略思索,然后开口:

“青缳。”

青缳没有说话,盯着他看。

沈倾之抬起头,直视着青缳的目光,认真的说:

“碧冠青青,缳缳其姿。”

“你变成的树,是我看过世间最好看的树了。”

“......”青缳楞了一下,接着微微别过头,

“哼。”

清风吹过,草木微动。

后来,青缳把沈倾之送出这片森林,又在他无数的故事之中,不情不愿的跟着沈倾之去看他口中江南的水乡,风原的草野,烨城的繁华,人间的百相。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去了人间很多很多地方,她不再总是冷冰冰的对着沈倾之了,偶尔她会还嘴,偶尔也笑的情真意切。

约莫是过了七年,在长白山上寻找传说中的神药的时候,她们邂逅了一片魁美的极光。

她靠着沈倾之,坐在那片极光之下,沈倾之微微拥住了她,她淡淡的瞥了一眼,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没有做声。

于是在长白山终年不化的雪堆上,漫天的极光里,沈倾之对着她说:

“青缳,嫁给我好吗。”

青缳愣了一下,立刻直起身看着沈倾之,她难得带着慌张的说她是一只树妖,是妖精,是不能给他生下孩子的。

而沈倾之那么喜欢孩子。

“没关系,我不在乎。”

“只是我常在想,我身为凡人,无半点灵根,寿命恐不长,如果要你很多年后独自一人在这世间,我总想着,那该有多难过。”

青缳抬起头,没再躲闪他的目光,郑重其事的说:

“我会找到你。”

“无论你在哪儿,转世之后,姓甚名谁,远在何方,无论有多难,我都会找到你。也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忘记我。”

沈倾之立刻冲上前抱住她,轻声说,

“好。”

她抬起头,给了沈倾之一个笨拙的吻,沈倾之立刻笨拙的回应着,兴奋又欢喜。

他早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青缳闭着眼睛想到。

这辈子,逃不脱了。

长白山上终年大雪,此刻却只闪烁着魁美壮丽的极光,和极光下的恋人。

后来,他们做了一对游历的夫妻,发誓要共同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他们去看北漠的雪原,

他们去看南方的岛国,

他们历经无垠的川海,

去往人迹罕至的山林,

走过最繁华的人间;

后来,在沈倾之五十多岁的时候,他再也走不动了,他苦恼的看着依旧貌美如旧的青缳,赌气的要继续上路。

青缳温柔的看着他,然后在沈倾之的面前,一点一点苍老,慢慢变成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闪亮的,她用苍老的声音对着沈倾之说:

“老伴啊,我走累了,想停下来,歇一歇。”

沈倾之哽咽半天,红着眼睛别过头,酷酷的说: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们就,歇歇吧。”

于是后来远离人尘的白衣村,就来了两个老人定居,倾之爷爷会讲许多许多有趣的故事,给孩子们讲许多山外的世界,青奶奶总是温柔的笑着,浆洗缝补样样精通,做很多没见过的小吃给孩子们,手脚麻利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老人。

他们没有孩子,可村子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喜欢去他们家听故事,吃零嘴。

孩子们的孩子长大了,也喜欢去他们家玩儿。长辈们也一边嘱咐着不可以累着爷爷奶奶们,一边往他们家里送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后来啊,后来在倾之爷爷八十岁的那一年冬天,偷懒睡觉的倾之爷爷窝在榻里取暖打盹儿,就再也没有醒来。

埋葬倾之爷爷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了,后辈们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女人们围着青奶奶,生怕她一时难过有个什么意外。

孩子们哭啊,老天也哭,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大雪,几乎掩藏住了整个浮云山。

后来,某一天邻家的小媳妇照例去青奶奶家里探望她时,却没发现她的踪影。

全村大人冒着雪找了很久,男人女人都漫山遍野的找,也都没有找到青奶奶,小媳妇哭的稀里哗啦的,不停的责怪自己不该让青奶奶回家住,该让她一直住在自己家的。

那场大雪飘了半个月。

冰雪消融,又是一轮春。

沈倾之的坟前,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儿,还长着,一棵稚嫩的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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