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还在继续。
千军万马的嘶吼,地动山摇的惨叫,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已经没有其他气味,激烈的撞击着罗牙的耳膜。
眼眸在铺天盖地的杀戮声中渐渐变红,恐惧的表情悄然变成了狰狞的浅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出了角落,血红色的世界里,好像千刀万剐一样,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
血红的眼,鲜血淋漓的双手,锋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
……
勿七和罗牙早就将各自的灵魂都系在了一起,血契,不仅存在主人和鬼奴之间,主人死,鬼奴得以自由,还存在恋人之间,至死不渝,生生世世不可解,一人死去,另一人殉情,这是冥界最崇高也是最圣洁的秘法。
两人先后踏入魔界村庄的那一个时空阵法,仅隔了一天,勿七破开层层结界,赶来时,罗牙已经成了一个面容模糊的血人,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身上没有一块好的血肉,血已经干涸,有的地方能看见森森白骨,但万幸,四肢完整。
诡异的血月挂在空中,战场的厮杀已经消失,甚至除了罗牙,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街市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繁华的样子。
起此彼伏的喧闹,来来往往的鬼魂,像是不在一个时空,看不到大街上重伤昏迷的罗牙,勿七找到他时,呼吸都快停了,万分轻柔地将罗牙从地上抱起来,凑近了听到他微弱的气息,还跳动的心脏,从不流泪的勿七心疼地哭得像个孩子,咬着牙没有哭出声,却顷刻间泪流满面。
魔力不要命地往罗牙体内输送,治愈魔法渐渐起效,罗牙身上一些浅的伤口开始愈合,深可见骨的伤愈合需要时间。
罗牙现在惨烈的样子,勿七根本不敢轻易移动他的身体。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罗牙受伤太重,没有苏醒的迹象。
热闹的冥都街上行人越来越好,四周越来越暗,一天的魔力输送,勿七也疲累到了极点,只是罗牙不醒,他脑中的那根弦就分分秒秒紧绷中。
罗牙的呼吸依然微弱,但终于平稳了下来,伤已经停止了流血,勿七给他包扎了几处很深的伤口,才从压得他透不过气的担忧中分出一分心神来看他们所处的环境,而此时,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危险的氛围越来越浓,勿七抬头,看着空中那轮血月和这走马观花的来来往往却看不见他们的行人,怎么看,都太诡异了,勿七将罗牙打横抱起,打算从他来的那条路撤离。
那一块时空阵法是乱的,罗牙和勿七先后踏进去,却相隔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这个地方,而且,两人走的路也不相同。
勿七跌出时空隧道时,就落在一片漆黑的荒野上,静悄悄的,除了他什么活物都没有,远处一轮血色圆月是仅有的光,他没有犹豫,当即就朝血月的方向奔去,只是,肉眼所见的距离却不是实际的距离,他一路跑跑停停,时不时还使用飞行魔法飞一段路,却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赶来。
当向着血月,终于跑出黑暗的荒野时,一座庞大恢宏的古代城市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血月当空,就在城市的正上空,勿七回头一看,他身后除了黑暗,荒野已经不见。
勿七抱着罗牙闯进一户巷子里的人家,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却用具齐全,屋子里连灰尘都没有。
勿七将罗牙放到床上,抬手就给整个房子布下坚实的结界,然后打开纳戒,取出干净的衣物、毛巾和水,这屋子的水是红色的,发出浓郁的血腥味,他不可能去用。
当黑暗来临时,勿七在房中点燃了烛火,还好,一些常用的日用品他都备着。
勿七给罗牙小心翼翼地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继续用治愈魔法给他疗伤。
直到屋外最后一点血色光线都消失,黑暗完完全全笼罩了整个城市,厮杀声和怒吼声、碰撞声、惨叫声渐渐清晰,空气中是结界都抵挡不住的血腥,世界仿佛在颤抖,空间似乎要破碎。
看着床上昏迷的罗牙,勿七的呼吸渐渐深重,太吵了,吵的他的头脑都快炸了,心里烦躁得要抓狂了,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勿七压制住自己想要去屋外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又担心这吵闹的声音影响到罗牙修养,直接用又布下了一道隔音的结界,震耳欲聋的厮杀怒吼声立马就被隔绝了,屋内安静了下来。
勿七又马上拿出安息凝神的熏香点上,屋内的血腥味很快被冲散了,这熏香是檀香味的,是他和罗牙在仙界游历时,在一座寺庙花重金买的,没想到,现在发挥了这么大的作业。
外界因素的影响消弭,勿七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回到床边,轻轻地抚摸过罗牙的脸庞,受伤太重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雪,但好歹恢复了一点温度,不似他刚刚抱着他时那样的冰凉。
一整夜,勿七都没有去看一眼屋外面的情况,他一直手在罗牙身边,时不时用治愈魔法给他疗伤,直到自己的魔力快要枯竭,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个地方诡异得很,勿七一早就知道自己被时空阵法传送回了冥界,这些年,他和罗牙走了冥界很多地方,但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却从未得知,血色月光,古代城市,傀儡鬼魂,昼夜颠倒,死气笼罩,阴风不散,魔力枯竭,他将自己所知的冥界一一在脑里过了一遍,最后确定这地方,极有可能是三途河深处。
因为三途河现在的书籍记载都追溯到一千年前了,最近的传闻是三百年前晨星王子一行人的见闻,但晨星王子近三百年来深居简出,自从冥界灵脉被剥离,很多传闻说晨星王子根本就不在冥界了。
勿七心知此地不能久留,魔力一旦枯竭,他和罗牙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在第二天,外面的血月一出来,城镇又恢复了昨日的繁华与宁静,仿若昨晚上千军万马般的激烈厮杀是他的一场梦。
勿七撤了所有结界,抱起罗牙就走。
歌楼酒肆,熙熙攘攘的摊贩和行人,挂在街道两侧的红色灯笼,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昼夜,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勿七抱着罗牙,畅通无阻地出了城,可是出了城之后,才惊恐地发现城外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浓郁得几乎摸得着实物了,勿七点燃一根火把丢进去,顷刻间被吞灭。
勿七抱着罗牙紧张地后退了一段距离,举目四望,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而那浓郁的黑暗,竟然是死气。
“现在走不了的,别白费力气了。”清冷女声凭空响起,勿七一惊,循着声音回头,见一貌美的白衣女子站在城墙下。
“……”勿七没吭声,即时进入戒备状态。
白衣女子噗嗤一下,又说:“别这么严肃,我对你们没恶心。”又指了指他怀里的罗牙:“他挺命大的,前两天我碰见了他,他还心大的在街上晃悠,我让他找个地躲起来。”
觉得对方没有恶意,勿七松了一口气,将罗牙报紧了点,说道:“你……熟悉这个地方吗?”
“不算熟,但我被困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等人来救呢。”白衣女子并不紧张,甚至还语气轻松。
“你刚刚说现在走不了,那意思是,之后可以离开?”勿七蹙眉,盯着白衣女子道。
“呃……”白衣女子低头思索了一会,想了想,还是告诉勿七:“是能离开,但是很危险。”
白衣女子指了指空中的血月,说道:“这玩意从这边消失,在荒原上出现时,荒原上会出现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什么危险?”勿七追问道,不管什么危险,在魔力枯竭之前他都试着走出去,罗牙的伤最好回到安全的地方静养,还有做个诡异地方的情况必得报告给地狱城那边。
“在荒原上的血月照耀期间,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否则,血月一旦消失,你们会被死气蚕食地渣都不剩。”白衣女子面上露出严肃的表情,语气淡淡:“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片荒原有多宽,我自己没走过。”
勿七心下了然,这就是一场赌注,赌赢了他和罗牙一起活,赌输了两人一起死。
“我还是要试试。”勿七垂眸,看着罗牙苍白又俊美精致的脸,心中有了决定,这座诡异的城市就像埋藏在冥界的一颗炸弓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定然会威胁到冥界的安定。
自三百年前开始,冥界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局面,罗牙虽然从来不说出口,但作为他最亲密的人,勿七明白罗牙很在乎冥界,否则那么一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接手月神学院近三百年,在一片废墟中重建,又在冥界大片地区建立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