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二人对视，分别抱拳，穆麒麟先是报出姓名与年岁，方木一次之。

“穆麒麟，今年六岁。”

“方木一，今年四岁。”

台下郭云道站在穆王身侧，穆王坐的靠椅是用上等红木打造，身前卷云长台，摆满鲜果美酒。周身妾室围上，一同讨喜。

穆王捡起桌上果实抬头正准备往嘴中塞时，这才发现郭云道仍在，仓促甩下口中食物，翘起二郎腿，身子朝着郭云道探去，小声道：“不好意思，大意了，仆佣竟没把凳子上够。”

转而他竟盛怒，就要起身佯装去训斥下人。

“老朽站着便可。”郭云道摆了摆手，静立。

穆王感觉落了面子，坐下瞥了老翁一眼，将注意力转到台上，举着手中的果子迫不及待的大喊到：“开始吧！快！快！”

台上二人本正互视，努力寻找对方破绽，穆王一声，让穆麒麟率先动了起来。

场下各众，并无几分赏意，穆王如此仓促，行云流水般做事已不是一次，众人并不知穆王意，只是当场上二人小打小闹，取悦穆王开心，却不知场下老翁是何等身份，只是偷看几眼，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穆麒麟朝着方木一冲去，先是以大力出招，挥起右拳朝着方木一面上砸去。这一招蛮劲他想试试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的实力，若是连挡住自己的拳头都费力，他便没兴趣再比试下去了。

出乎意料，方木一竟没有躲闪，站在那里，举起左手就硬生生的接住了穆麒麟的一拳，没有花里胡哨的巧劲，就单单是竖在那里的一掌，便让穆麒麟拳力尽失。

不只穆麒麟惊了，场下众人也难以置信，个子比穆麒麟要低上半头的方木一，此时竟显得极为老成，稚嫩的脸上毫无波动，左臂用劲，以掌而出，轻而易举便将穆麒麟给推了回去。

王妃怪叫，将臣无言，众人瞠目。

“呸！呸呸呸！”

穆岩咬到了舌头，急忙将口中的葡萄吐了出来，地上夹杂着血渍，显出了他的心情。

穆麒麟可是他亲手调教出的孩子，自从一岁便开始习武，至此五年，平日鸡鸣便背负顽石二十余斤爬山，平旦在山中吐雾，日出吞云练剑，辰时划拳，巳时识百器，午时药浴，日跌入武场，日入带荣归，黄昏入山锤木，亥时药浴后方可安睡。

那一拳少说也有十五斤力！

怎会？怎会被如此轻易便给挡下！

穆岩握紧椅把，手中失去了血色。抬头看了眼陈云道，眼珠瞪得浑圆。

穆麒麟能感觉到右手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自己用力过猛，被一掌挡下，倒是反伤了自己。他开始警惕了起来，眼前这个小孩，和以往自己在武场中对的任何一人都不同，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是他的能力，自己却看不透！先前瞧见三哥欺负他被他咬了一口，自己还嗤之以鼻，却不想这小子竟然还有如此能耐。

方木一眼中闪过光芒，白芽，他一定要带走！在穆府之中，穆府小姐少爷们一个个锦衣玉食，白芽却是那般模样，如此对待斗根，简直似是暴殄天物。

其实他的手掌也钻心的疼痛，但是他能够忍下，他的忍耐力，很强！

方木一动了，朝着被推开的穆麒麟出招，吼出了声来，一套疾风骤雨般的拳法演化，穆麒麟自是不敢低估，见招拆招，紧紧的盯着方木一的乱拳，不断卸力守己。

突然，穆麒麟找到了机会，方木一心中有瑕，乱拳之中出现了破绽！他左臂格挡间，右臂一个上勾拳，朝着方木一揍去。

方木一眼角瞥见他的招式，拳风正对自己的下巴，他一个挪身，穆麒麟的一拳重重的打在了自己的左肩之上。

方木一出力中断，步子不稳，踉跄退后，险些倒下。

他知道自己大意了，刚才心中仍想着白芽的遭遇，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王女怎会独自在门前坐着，更是那般惨样。

左肩上传来的剧痛令方木一清醒，感觉就像是被砖石砸上了一般。

忍着痛又捶打在了一起，演武场两人上针锋相对，打的酣畅淋漓，

拳脚相撞间，穆麒麟蹲起一个旋腿。

方木一跃起躲避，却不料穆麒麟竟然招式未落，再次旋身而起，一脚朝着蹦起来的方木腰间横扫而去。

出腿速度好快！方木一在空中难以躲避，缩身收腿，巧妙的以腿肘抗住了穆麒麟的扫腿，可是这一击力量仍大，方木一就要被踹飞。

谁知道那一刻他竟然伸手拽住了穆麒麟的脚踝，带着穆麒麟连冲七八米摔倒在地。

身形突然变换，方木一在即将落地之时猛地用力拽着穆麒麟先让其落地，自己则是稳固好身形单脚点着他的脊背一跃而起，跳起一肘劈下，朝着穆麒麟的天灵盖击去。

穆麒麟仍还停留在上招出手被方木一巧妙化解的愣神中，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他翻身就要爬起，抬头却见眼中方木一的身影越来越大，方木一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只得双手抱头格挡。

可是还未等他抱住头，方木一的肘便已经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肩上！一击将他击溃！穆麒麟整个人都一阵颤抖，猛吐口血。

穆麒麟知道，方木一是留情了，刚那一肘若是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之上，怕是自己命就难保。

他没有擦去嘴角血迹，而是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方木一，眼中没有羞愤，也不是颓废，而是耀出了光，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立誓未来一定要打倒在自己面前还站着的这个男孩！

方木一伸出手，要拉穆麒麟起来，穆麒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自己微微颤颤的站了起来，无言，转身下场。

方木一站在台上，看向郭云道，眼中尽是喜悦与高兴。

场下众妃拎着手帕皆朝着穆麒麟迎了上去，对着九王子嘘寒问暖，没人敢提他这场战绩。

穆麒麟甩了甩手，不让别人靠近他，背影萧瑟的离开了演武场，观者无不让路。

众人不敢直视慕岩，害怕穆王盛怒，降罪于己，只敢偷瞟几眼，却不见穆王神色有变。

全场皆寂之下，唯有方木一从台上一跃而下，朝着穆王奔去，他要索要承诺。

陈云道在一旁平静开口：“我们沧海阁，如何？”

慕岩突然狂笑了起来！

“斗根！斗根！好一个斗根！。”穆岩起身将面前桌子掀翻，围者无不惊恐失色，他笑意渐无，转而咬牙切齿，抬手握拳道，“那能斗得过天地吗？”

陈云道笑了：“斗过自己，便是天地。”

“好！”穆岩又笑了，狂笑渐不止，挥手命令下人，“去告诉翠婆，将白芽带来！”

有小奴疾奔，去寻翠姑。

翠姑先前在穆王面前借口白芽入厕，这才抱着白芽走出武场，匆匆忙忙的抱着白芽往东苑赶。

“婆婆，我们这是去干嘛呀？”白芽在翠姑怀中，长长的睫毛扑闪，微胖的小脸颊红扑扑的，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嘘！”翠姑四处望去，警惕着身边环境，揉了揉白芽的头，蹑手蹑脚的绕过东苑的后花园，“小丫别讲话，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白芽听到母亲二字，小眼瞪得老大，紧紧的闭着嘴巴不说话。

翠姑抱着白芽顺着沿墙小路，一路走过清水石池，又从林中行了百米，来到了穆王府后苑的小桥流水处，有一座小院赫然立在这里，院墙老旧，砖面铺苔，缝中出绿。

院中锁着一个女人，名叫兰花。

翠姑走在林中，踩在枯叶之上，嚓嚓作响。她竖着耳朵，又环视一圈，周围没人，便垫着步子走至小院门前，拉着院上生锈的圆铁环轻轻的敲了敲有些腐朽的木门。

等了许久，翠姑四下环顾，急得额上冒汗，沾了几缕白丝黏在那里。

门开的声音，翠姑忙转身走了进去。

“夫人！您看看我把谁带来了！”翠姑将白芽抱着呈上前去。

一个穿着绣着万花的锦衣，黑发披散，瞳孔涣散的女人，本正呆立于门边积满落叶的院中，见到白芽，甚是疯癫！

“儿！我的女儿！”兰花扑了上来，将翠姑怀中的白芽给夺了过去，抱在怀中。

摇啊摇，摇啊摇，鼻子抵触着白芽的面颊，兰花眼中忍不住流出了晶莹的泪滴。

脸上凉凉的，白芽伸出小手摸着兰花的面庞，小声道：“阿娘别哭了，我在呢。”

兰花止不住泪水，白芽便轻轻的摸着她那苍白的皮肤，唱起了童谣，娇弱的声音传递在林间：“小泪滴，快快走，让阿娘开开心。小泪滴，快快走，让阿娘开开心……”

翠姑也忍不住抹了把老泪，兰花是她一手带过来的，现在落得这般境地，不知是福是祸。人们生来便有阶级的划分，进入了自己不该去的阶梯，得到的会是自己想要的吗？

“丫丫真乖。”兰花破涕为笑，用袖带抹了抹泪，看向翠姑道：“怎么了，翠姨，有什么事吗？”

翠姑这才缓过劲来，红着眼道：“夫人啊，不好了，今日府里来了两个怪人，那怪人一大一小，小的和九王子比试，若是赢了就要带走小丫啊！这可如何是好？”

“谁赢了？”兰花眉头一皱，问道。

“我不知道啊。”翠姑自责低下头去，又抬起来道，“不过我刚知道这个消息就赶快带着小丫来找你了。”

“谁也不能把丫丫从我身边带走！”兰花胸腔起伏，很是生气。

“可这是穆王的决定啊！”翠姑有点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先带着小丫回去，别说来见过我，保护好自己，我稍后再出去。”兰花将白芽递给翠姑，开口道。

“好，好！”翠姑收到了指令，忙抱着白芽匆匆出了小院，趁着林影遮挡，快步离开了了后苑。

白芽咬着小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翠姑怀中盯着渐渐远去的小院怔怔出神，自己还没和阿娘待够呢。

院墙之后，突然出现一道佝偻着背的模糊身影，脚下无声，消失在墙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