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衡一进来就在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倒有些看不透了,她今晚穿的月白色的旗装,倒和他撞了一个颜色,也是打扮了一番的,从前她见他是没有这番心思的。
在钟容儿膝盖有点酸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秦司衡说了声,“起吧。”钟容儿这才松了口气。
林守德喊了传膳,外头膳房的人提着食盒上了菜,整整的八菜一汤啊,还有点心什么的。钟容儿内心:皇上来了就这么多菜,平常给我上俩菜?果然要抱好这小狼狗的大腿啊。
在一阵惴惴不安中,终于坐在了饭桌上,钟容儿在尝了今天的饭菜后,才知道膳房从前给自己上的那真的平淡无味啊。你看今天上的这个八宝鸭,还有这个清蒸鲈鱼,这个银鱼羹,还有这个芦笋三鲜汤,那真是色香味俱全啊。
钟容儿还没有感叹完,就听到秦司衡状一边吃着银鱼羹,一边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太医开的方子吃的如何?”
钟容儿正气愤呢,不由的起了逗他的心思,让你鼻孔插大葱-装蒜,看我今天不把你这个小狼狗治服了。
“太医开的药太苦了,黑不溜秋的,不过用来浇花是不错的,你看我那盆兰花,长得很好呢”钟容儿一脸开心状的拽着秦司衡的衣角,示意他看看窗口。
秦司衡一听脸就黑了,“那药是不可多得的补身子的方子,你怎么....”话还没说完,看到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白白嫩嫩的,似有意无意的碰着自己的腰间,有些痒痒的,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咳嗽一声,镇静道,“先吃饭吧。”
“哦。”钟容儿不开心的撅了撅小嘴,小口的吃着碗里的银鱼羹,内心很是雀跃,让你装,小样儿,你怎么知道那是不可多得的方子。平日里宫里的嫔妃生病了,皇上还一一过问不成?分明是单独交代太医给我补身体的。
“皇上,你尝尝这个,这个八宝鸭真好吃,还有这个鲈鱼鲜嫩的很呢。”一旁的林守德看着钟容儿夹菜,震惊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位平时对着皇上可是不多一句话的,今日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按着宫中的礼仪,吃饭的时候皇上不问话,是要食不言寝不语的。还这般夹菜,只怕皇上要勃然大怒了吧。
“嗯。”秦司衡有些惊讶,却不排斥。落水后她的态度变了很多,进宫一年多,她少言少语,他偶尔一个月半个月见她一次,她也是安静的很。
林守德没有等到万岁爷的怒火,等到了一声软绵绵的嗯。哦哟,他怎么忘记了,这位爷对这位常在是特殊的很呢,从前受着冷板凳也是隔半月要来看上一看的,更何况这位现如今这么上赶着,想来这宫里的风向是要变了啊。
一顿饭,钟容儿不是在给秦司衡夹菜,就是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些自己的琐事。
秦司衡见钟容儿吃的差不多了,想着晚间用膳多了也是不好克化的,便放下了碗筷。林守德忙喊了人来撤,谁知道钟容儿指着桌上的一盘山茶酥和玫瑰酥,略带讨好的问道,“皇上,这个可以不撤吗?”
秦司衡怔了怔,对着林守德点了点头,林守德将点心单独端到了里间的案几上,钟容儿笑盈盈的看着秦司衡,“谢皇上。”
“平日里落雨阁没有点心吗?”
“好像位分低每日菜色都是有份例的,我原先以为宫里的菜都不太好吃呢,不过今天和皇上吃的还是很好吃的。”钟容儿一脸认真。
秦司衡在案几前喝着消食的茶,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沈太医开的方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每日送来的汤药还是要吃着。”
钟容儿想着你大爷摸狗呢?不过为了早日奔上小康的幸福日子,还是乖乖的歪头看着秦司衡,“可是,这个药黑不溜秋的,还这么苦,会不会有毒啊。”
秦司衡一顺嘴就说出来,“不会,这个药是沈太医亲自煎的,由专人送来的,你只管放心喝。”
“皇上对我真好,虽然我不记得了,不过皇上从前待我也肯定很好,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眼里闪着星星的钟容儿一脸认真道。
秦司衡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内心似有一股热流涌出,突然填满了整个胸腔,堵得他心口满满的。这便是从前他们所说的两心相许吗,小容儿,你说,你也会对我好。小容儿,你终于知道......
钟容儿的忽然晕倒,打断了秦司衡一系列的想法。很突然的,钟容儿从案几上身子一软,直直的朝地下摔了去。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秦司衡抱住了她,急吼道“小容儿,小容儿,太医,传太医,林守德。”
林守德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从不显露声色的万岁爷,抱着怀里小小的女子,脸色的从未有过的紧张。他甚至跟着紧张了起来,跑到殿外连连打发人去请太医。
“万岁爷,先将容常在放去床上吧,奴才已经打发人去请了。”林守德有预感,今夜之后,恐怕这个容常在要真正的飞上枝头了。
秦司衡将怀里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寝室内的床上,看见怀里的女子昏睡着,只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不知怎么,就看到枕头下,有一只簪子露出了一角,他甚至都没有思考的伸手,将那簪子抽了出来。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原来她从来不戴的原因竟是因为将她收在了枕头下面。脑海里是那天在皇后寝宫里,这个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我便是自己丢了,也不会将簪子丢了的。”
秦司衡再看到床上躺着没有反应的女子,眸色更深,连问了几遍太医到哪里了。
沈太医终于在皇上的怒火中赶来了,还没来得及下跪请安,就听到秦司衡的:“免了,快过来看看,她突然晕倒了。”
“是,臣遵旨,还请皇上挪步,微臣要查看常在的脉象。”沈太医瞧着皇上这样子,身上又是一身汗,这皇上对这容常在的药都是仔细过问的,今日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在秦司衡沉不住气的问了两回后,沈太医终于敢回禀了,“回皇上的话,常在的脉象是正常的,如此晕倒想来还是脑部淤血的缘故,看来这比臣原先预计的还要棘手些。”
“何时能看好,如此这般昏倒,长此以往会不会醒不过来。落水后还未有过晕倒,还会不会有别的症状。”秦司衡身上的寒意几乎倾涌般的压向沈敬之。
“臣这就施针先让常在转醒。常在这个情况臣明日再换个方子来,定能有所缓解。”沈太医一边回禀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太医院跑来已经够累了,还要被皇上责问,难怪太医都不太长寿,每日考验心脏,能活的长吗?
钟容儿听到扎针的时候就不太想装下去了,原先只是想装装惨,让日子过好点啊。没想到还要挨针,可是现在醒吧,又有些明显。再加上冬枣在一旁小声的抽抽的哭,钟容儿也是于心不忍,这小丫头肯定伤心坏了吧。
沈太医拿出长长的金针,对着穴位扎下去的时候,钟容儿差点想跳起来打这位大叔,好不容易忍住了,沈太医咦了一声,扎的更深了,似乎是奇怪,难道我扎的不够深,居然还没醒吗?
钟容儿实在忍不住了,深怕这大叔吧金针都扎断了,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眼皮。
沈太医终于恩了一声,“回皇上。常在马上就会醒了,臣这就出去看着煎药。”
“嗯。”秦司衡终于坐到了床边,连冬枣都跪着挪到了床边,等着自家小姐醒来。
钟容儿虽然有些愧疚,不过心想已经到这步了,不拿下这小狼狗抱住大腿,在这宫里不好混啊。一狠心,缓缓的睁开眼睛,脸色因为沈太医扎针倒是显得有些发白,虚弱的又带着喜色的目光看着秦司衡,“齐衡,我是死了吗。”
秦司衡听到她嘴里唤的还是只有她们俩知道的齐衡,大喜过望,“小容儿,你是想起来了吗,是吗。从前在钟家你也是这般唤我的,那时你贪玩爬了院子里的梧桐树险些掉下来,是我接住你?你那时也问我,你是不是死了。”
钟容儿看着焦急的看着自己的人,竟觉得心虚的不行,觉得自己像个偷了别人心脏的小偷,像个骗子。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钟容儿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一不忍心,就想说出来真正的钟容儿已经死了。
果然,秦司衡脸上的笑很快淡了下去,不过他还是一把将钟容儿抱在怀里安慰,又像是自我安慰道,“没事的,你总会想起来的,我等你记起来。”
钟容儿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听着他断断续续欣喜的话,觉得自己更像个无地自容的骗子,骗他的关心,骗他的宠爱。
“皇上,我头晕,有些困了,您回去歇息吧。”
秦司衡放开怀里的女子,看她面色苍白的很,扶她躺下“等你睡了,朕就走,你睡吧。”
钟容儿知道自己坚持无用,于是闭上眼睛睡起来,累了一日她睡的很快。
坐了许久的秦司衡,见她睡熟了,才轻声离去,走到殿外,吩咐林守德。
“让内务府派几个得力的来,每日的药让太医院的人来盯着喝,落雨阁的饮食让膳房也用点心思。”秦司衡一边走过步撵,一边吩咐。
从前不管她,是为着怕宫里的人为难她,越是不管,越是安全。如今她身子愈发不好,再不管她,秦司衡做不到。
林守德都一一应下,心中便已思忖好了做法。
“万岁爷,您不坐步撵吗,走着回去可有些远的。”
“多嘴。”
林守德默默退下,不敢再多话,心中却越发肯定落雨阁的这位日后贵不可言,从前只觉得万岁爷是因为钟家那位已故的钟庭大人,才对容常在多加照顾,如今看来,却是眼拙了,要让邓远好生关照落雨阁这位。
秦司衡从无一日有今日这般失态,他二十岁便登上这个位置,如今已经三年了,他更是谨记了先皇说的,为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臣子猜不透你,才会惧你怕你。可对她,他做不到。
也许从十五岁那年在钟府见她就开始了吧,那时候她才九岁,她喊他齐衡哥哥。
十五岁那年的两个月,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了。可她,终究是忘了。
从钟大人死后,她再也不肯喊他齐衡哥哥,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再也没有光了,秦司衡始终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