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现在,现在是未来,而未来,也是一个过去。
送走小慈已经很久了,但是她离开时说的话则像一首歌,在小茕的脑海里单曲循环。
“这么绕口又绕脑的话,居然会从一个人类的口中说出来,还真的是,”小茕终于忍不住抱怨,“厉害。”
但是,这句让小茕想破脑袋也没想通的话,也确实让他敬佩起了那个人类。
最重要的是,当小茕问白无常的时候,白无常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的意思。
“你现在明白这个也没有什么用,这个对你并不重要,不要管他了。”这是白无常的原话。
小茕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弃了:“人类的东西,可能真的挺难懂的。”
是的,人类,真的很难搞懂。
小茕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因为,现在他又搞不懂了,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能这么开心。
没错,就是在小茕面前的这个叫郝雨的女人,她脸上的笑容绝对不是作伪,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郝雨的穿着打扮和她的年龄十分不符。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身穿着一件深咖色的毛衣外衫,衣襟和袖口绣着浓密的大花,脚上穿着一双黑底花布鞋,一头浓密的黑发却挽了一个老年人发髻。
作为一只鬼,他看起来的年龄代表着他的心灵的年龄。大部分的鬼魂和他死亡时候的年龄相差不大,因为一个人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小茕没有在自己这里见到过这种打扮的灵魂,他只在白无常那里见过一次。白无常说过,这样的形象代表着一个人死亡的时候是幸福的。
小茕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呢?”
郝雨反问:“死亡一定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吗?”
“额,这到不是,但是一个人离开了自己已经习惯的地方,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爱的人,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吃不到自己喜欢的食物,不都挺令人伤心的吗?”小茕回忆着自己以前帮助过的人,试图解释面前这个女性的与众不同之处。
“不可否认,你说的没错,大部分人是这样的,失去一切东西的确很令人悲伤。但是,如果你发现你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更重要。那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郝雨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在亭子里转来转去,满脸新奇。
“额......”小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死掉的人说,人死了,得到东西比失去的多的人。
不对,就算这种人存在,也不应该出现在了愿亭啊!
小茕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倒不是不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死亡是解脱,死亡是放下。”小茕说,“但是,你要是真的很高兴的话,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可是,我就是很高兴啊。”郝雨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已经有四十年没看见过了,一能看见,就看到了你这样好看的孩子,能不高兴吗?”
这一瞬间,小茕仿佛看到了一个脸上挂着慈祥笑容的老太太,她闭着眼睛,颤颤巍巍地双手准备去触碰什么。
他摇摇头,闭眼再睁开,还是郝雨年轻的模样。
年轻的郝雨四处张望,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一样。可是,这样一望无际的黑暗,谁会喜欢呢?就连小茕自己,也不能说喜欢这样的地方。
“死后来到这里的人,生前都是有未了的心愿的。”小茕将凝魂水放到桌子上,对郝雨说:“这是凝魂水,喝下它就能与我签订契约。无论什么心愿,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无论什么心愿,你都可以实现对吗?”郝雨重复了一遍。
但是她并没有等小茕确认的回答,而是不停的喃喃自语,“心愿,什么样的心愿都可以。”
她端起杯子,细细打量上面的花纹,晶莹剔透水就像一面镜子,照着她许久不见的,年轻的脸庞。
“我想再回到人间转一圈。”郝雨看着小茕,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小茕点头,“好。”
看着这样的郝雨,小茕才觉得她没有来错地方。
想要长时间停留在人间界,不是简简单单一把固魂伞就能解决的。郝雨需要一个能在太阳底下行走的身体。
身体,不怕日晒雨淋,应该怎么做呢?小茕啃着自己的手指,皱眉,陷入沉思。
他打量着了愿亭内外所有物品,试图寻找一个可以作为身体的物品。
他从自己的手看向水杯,目光最终落在亭外的黄土上。
冥界与人间界的交界处长年弥漫混沌之气和各种瘴气,唯有这篇土地还算干净。
东岳帝君曾说过,这片黄土尚存一些灵力,能在这瘴气和三途河毒水的双重毒气中做的一份屏障。
小茕心想:这土,应该能做一个身体。
他起身走出亭外,把茶水倒在地上,团起一捧黄土,捏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打磨人形的时候,小茕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总觉得胸口酸胀,好像这种场景很熟悉,但是为什么熟悉,他不知道,只觉得想哭。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小茕闭闭眼,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双手托起人形,放在了愿亭的地面上。对郝雨说:“这是你的暂时的躯体,可以让你较长时间停留在人间界,不受阳光伤害。”
郝雨蹲下,好奇的打量这个手掌大小的泥人儿,毫不留情地吐槽:“好丑!”
小茕脸微红,“你进去以后,就是你本来的面貌了。”
郝雨摊手,问:“好吧,那我该怎么进去呢?”
“摸它。”想要掩饰害羞,就得惜墨如金。
小茕左手拉住郝雨的手,右手捏诀,在郝雨的指尖触碰到泥人的同时,白光一闪,郝雨就站到了小茕对面。
有了新身体的郝雨,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脸,还不忘毒舌:“美人可以手残,我眼睛鼻子嘴还在么?”
小茕只恨自己忘了堵住她的嘴。
郝雨从杯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双手,没有一丝皱纹,满意地表示:“我收回前言,这手艺,绝了!比我最好看的时候还要好看!”
“行了,走吧。”假装听不到对方的恭维,害羞的手艺神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去呢?你会跟我一起去,还是怎样?”郝雨终于不逗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孙子还小的美少年了。
“我和你一起,”小茕拉起她的手,“现在,闭上眼睛,想着你最想去的地方,我们就会过去了。”
郝雨笑着闭上眼睛:“谢谢你。”
小茕又叮嘱说:“虽然不一定有人能认出你,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郝雨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两个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小茕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不是因为太过美丽,而是因为太过普通。
可郝雨的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的喜悦,她说:“我们到了,可以松开了吗?”
见小茕点头,她立刻欢呼雀跃地向远处的草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