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到失去了才去看爹爹到底身处在一个怎样的冷酷环境里。
女儿,死容易,活下去才难。
她蜷缩起自己。
好,那就不嫁,我们一起死!你爹现在位高权重,可你是否知,他日不论谁登基,你爹的日子都会不太好过。强极必辱,盛极必衰!
可还没有到那时,总认为来得及。大不了放下一切,大家一起隐山归林。
自古如此,君王之恩,可自保,也可丧命。其实有时我想这是不是上天不忍于顾家,给我的一个机会?!
她开始张望,哭不出眼泪,哭不出声音。焦灼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一张脸庞,都不是她爹。
“我在这里,我在这儿……落却,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有什么用。
她要爹啊!
泪雾后竟连颜霊的存在都无法让她感到安慰。
她低下头,捂住面容,在失控之前驱赶了所有人,“出……去!”全都出去,一个也不要留,全部都出去。
如果早知道,会不会顺从一点?
沉重的合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自问。如果早知道,起码会柔软一点……
为何要吵架?
为何要争辩?
为何独独这一次,就让他们天人永隔。
爹,你又为何……舍得离开我?!
“爹!!!!!!!!”
凄声惨叫,撕心裂肺,亦无用了。
颜霊要破门而入,却被新兰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新兰以一身之力挡在门前,声音沉痛颤抖,目光却异常坚定:“没有小姐的命令,恕奴才不能放颜公子进去。”
紧闭的厢房内。
顾落却从床榻上倒在了地上,她也不起来,就环臂那么趴着。搁在苍白手背上的下巴,不断被无色之泪洗涮。
无色还无声,悲至极也。
死容易,活下去才难……
爹留下的话,如今竟然成了让她站起来的理由。可是爹,女儿……女儿好想追随你而去。她黑睫凝珠,笑:“怪我吗?”
怪我的天真吗。
我以为来得及,我以为难事可以一件一件解决,我忘了,我等得了,别人等不了。爹,所以你为了惩罚我,就用自己的性命给女儿上了一堂课,是不是?!
……
新兰撑开纸伞,替颜霊挡雨。
打开窗畔的声音传至耳畔,新兰同颜霊一起扭头,看向了站在窗前,淡淡地眺望外头的顾落却。
颜霊不敢推门,只能旋步,到她对面,一窗之隔也是可以的,只要他能见到她就好。
“念之……”
顾落却收回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颜霊。
眼前人乃是心上人。
她说的却是:“我们的亲事,暂时就搁浅了罢。”
颜霊表示理解:“我会等你。”
顾落却垂了垂眸,鼓足力气续言:“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来了,在我想见你之前。”
颜霊眸色一紧。
新兰在旁边忍不住插嘴:“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
顾落却神色平静:“我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去见你,你不必来寻我。”
“……”颜霊问出了卡在心口的话,字字嘣齿,“若你一辈子也不想见我了呢?!”
“你若这样想,也是可以的。”
“……”
顾落却说完就要合窗,窗外突然传来颜霊一声怒吼:“顾落却你给我说清楚了!你为何要在此时抛却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度过一切灾难,你知不知道!”
她动作一顿。
新兰也着急,再次按捺不住地:“小姐,颜公子没有任何错啊……您现在身边的真心人,还能有几个?!”
是啊,她身边的真心人,没几个。
正因为少,她才要保护好了。
颜霊与新兰只听到,窗的那一侧暗影轻轻发声,说的是这世上最绝情的话:“颜霊,你是孤寡之命,你可还记得?!连你也说靠近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瞧,你才决定上门提亲,我爹就……简单地说,一个不祥之人,我顾落却,再不愿接近!”
“顾落却”
颜霊并非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好事成坏,顾相惨死,顾落却负伤,日夜不曾休息,终于盼着她醒来了,她却如此待他……最让他世界不宁,最让他无法隐忍下去的不是他不详,而是她要离开他。
“你疯了!”他宁愿相信她是被顾相之死给刺激的。
“呵。”顾落却在窗的另一半,冷笑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声音轻弱地仿佛不堪一击,“颜霊,相信我,若你睡了两日,一朝醒来死了爹,变了天,你也会疯。”
他始终可以陪伴,却不能够体会。但她不怨,真的。
颜霊说不出一个字,他却站在院子里,半步不肯动,不肯走。
新兰看不下去,推着屋门进去了。
“小姐……”
顾落却捂了捂胸口,那里闷疼得好像无法痊愈。
“准备白事罢!”她挤出字眼。
“那颜公子呢?”
颜公子……顾落却笑不出,哭不出,“一切都变了,我放不过别人,别人也放不过我,这样一个我,怎么跟他在一起。”
再也不是从前无所忧虑无所负担的样子了。
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父亲,死了,死了,明白吗!
“小姐,您想做什么?!”新兰皱着眉头,还沉迷于天真制造的虚假幸福感中,“我们可以跟颜公子离开这里,到时候小姐会慢慢地忘掉这一切……”
呵。
杀父之仇未报,她顾落却扭头就跟情郎离开。仇人怎样看待她,就算是仇人因此轻视她放过她,她要怎样看待自己?!
以一种逃命的姿态,这样一个顾落却,爹不认识,她也不认识。
“你以为苟且偷生就会幸福么……”顾落却望着新兰,“好可惜,我跟你不同,我是他的女儿。”
如果不是,又或者,他待她差一点,娶好多房后娘,生好多个孩子,她还能自私一些。话说回来,到那时要报仇也轮不到她一个女儿家了。
她是他的女儿,她唯一的父亲如今惨死,要她怎么放下。深呼吸一口气,顾落却好像生活在一个没有人懂的封闭空间中,连解释的欲望都不再有了。
“新兰,你若是想离开,你便走罢!”她身陷囹圄,走了也好。